对于独居动物来说,社交恐惧可以说是一种天然属性。以社恐界最有名的动物老虎(Panthera tigris)为例,它们唯一的长期社会关系就只有母亲和尚未成年的子女。 面对面社交会给虎造成极大的压力,所以它们主要通过气味进行交流。每隔两三周,一只老虎就会巡逻一次自己庞大的领地,并向树干喷洒具有独特味道的气体和液体(Scent marking)。如果有一只老虎犯懒忘了这样做,邻居们就会以为它挂了,纷纷前来收割遗产。 这种时候,受害者还是可以通过穿透性极强的吼声,喝退来犯之敌,避免直接相见的尴尬。然而,有一件事是患有社交恐惧症的老虎们始终无法逃避的,那就是交配。一想到要同类零距离接触,它们的额头就拧成了一个「川」字。 热带的老虎全年都可交配,母虎每25天进入一次发情期,每次持续五天。她们在发情前会提高标记气味的频率,公虎需要根据这种模糊的信息把握机会。如果理解错误,遭到母虎暴打就在所难免。 老虎的交配过程也充满了暴力。前戏是母老虎撕咬殴打公老虎。母老虎揍得爽了,才会俯身做出诱惑的姿势,在不可言说几秒钟后,立即翻脸把对方打出领地。确实,作为食物链顶端的老虎完全没有社交的必要。它们既不需要联合起来抵御外敌,也不需要合作捕食。相反,同类的存在会让食物变少,生存更加困难。 加拿大的棕熊(Ursus arctos)则有另外一种社交的焦虑。秋季三文鱼洄游产卵,是棕熊们囤积脂肪的大好时机,虽然它们也是独居动物,在这个时候也不得不和陌生熊一起聚餐。其中最焦虑的当属母棕熊。母棕熊在生产后的两年内对交配完全没有兴趣,一心一意地带着熊孩子。公棕熊为了使它们快速进入发情期,常常采取一种凶狠的手段——杀婴。丧子之后,母棕熊就会快速进入生殖状态,为杀子仇人生儿育女。 可想而知母棕熊面临的压力。为此她们只能尽量不去热门捕食地,前往更偏远、三文鱼更稀少的地段。虽然食物少了很多,但好歹躲开了汹涌的熊流,保全了孩子的性命。 不过独居动物们拒绝接触同类,还有更深层的原因:那就是传染病。因为大部分病原体是区分宿主的,同类之间更容易传播。群居动物们一起吃喝拉撒,一起交配繁殖,简直就是最理想不过的培养基和传染源。正所谓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大家都成了病友。 独居生活不仅得传染病的概率更低,而且得快速致死传染病的概率会更低。因为独居动物缺少把疾病传染给同类的机会,病菌没几下搞死了宿主,也就失去了传播自己的机会。所以独居动物通常携带的都是较为温和,能与宿主共存的病菌。 虽然独居有这么多好处,对于很多动物来说,还是觉得在群体内生活更加安全。比如自己跑不赢敌人,可是跑赢了朋友,就能活下来。捕食者们通过协作,也可以显著提高狩猎的成功率;它们还可以通过分享食物的方式,分担饥荒不定的风险,这就与人类保险业的功能颇为类似。 对于它们来说,社交变得日常而又必要,其压力的来源,则变成了个体与群体的利益冲突。比如埃塞俄比亚狼(Canis simensis)的群体内,存在严格的社会等级,只有头狼和头母狼有交配权。 头狼还会驱逐成年的女儿,保留成年的儿子。通过这样的方式,以及严格的交配等级制,就可以避免乱伦,保证族群的基因质量。但是不要以为狼群内就是一片和谐,母狼的孩子只有30%是它老公的,剩下的70%几乎全都是来自其他狼群的私生子。 母狼生崽后,就甩手扔给其他地位低下的公狼母狼哺育。总之有活别人干,有吃的自己来,再垄断交配权,永保江山稳固。社会底层的狼通常活得毫无尊严,只能勉强维持温饱。因而时不时也会有无法忍受的年轻公狼、母狼一起私奔出走,自立山头的事情。 当然,解决动物的社恐问题还有一种更加简单粗暴的方法。 以蚂蚁、蜜蜂、马蜂和白蚁等等为代表的真社会性动物(Eusocial),拥有高度分化的社会分工和生育分工。一部分是雄性,被用来交配,交配结束便魂归西天,一部分是雌性,被抑制了生殖,它们全身心投入工作,不管是996还是007都毫无怨言,一直工作到死,堪称没有灵魂的「机器人」,更加不会对社交产生任何抗拒感,并发自内心地热爱挤成一团,嘤嘤作响。
参考资料:
Altizer, S., C. L.Nunn, P. H. Thrall, J. L. Gittleman, J. Antonovics, A. A. Cunningham, A. P.Dobson, V. Ezenwa, K. E. Jones and A. B. Pedersen (2003). "Socialorganization and parasite risk in mammals: integrating theory and empiricalstudies." Annual Review of Ecology, Evolution, and Systematics 34(1): 517-547.
Ben-David, M., K. Titus and L. R.Beier (2004). "Consumption of salmon by Alaskan brown bears: a trade-offbetween nutritional requirements and the risk of infanticide?" Oecologia138(3): 465-474.
Korb, J. and J. Heinze (2016)."Major hurdles for the evolution of sociality." Annual review ofentomology 61: 297-316.
Lang, S. D. and D. R. Farine(2017). "A multidimensional framework for studying social predationstrategies." Nature ecology & evolution 1(9): 1230.
Sillero-Zubiri, C., D. Gottelliand D. W. Macdonald (1996). "Male philopatry, extra-pack copulations andinbreeding avoidance in Ethiopian wolves (Canis simensis)." BehavioralEcology and Sociobiology 38(5):331-340.
Sunquist, M. and F. Sunquist(2017). Wild cats of the world,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Wcislo, W. T. and B. N. Danforth(1997). "Secondarily solitary: the evolutionary loss of socialbehavior." Trends in Ecology & Evolution 12(12): 468-4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