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在疫情肆虐下,全国人民都在用亲身实践,回答上述问题,但与直觉相悖,不少人感受到的却并非是闲暇时光带来的愉悦,而是无聊和空虚,以及对回公司上班某种淡淡的渴望。
这不难理解,毕竟说到底,人类是社会化动物,大脑80%思考的都是与“社交”相关的东西,就像远古部落时期对个体的最重惩罚不是处死,而是驱逐出部落(这种惩罚后来转化为古代的流放和现代的囚禁),人类的群体协作需求,是一种底层心理诉求。
当然,一定程度上,这种需求能够被技术手段满足。
最近两天,有些企业已经通过远程办公的方式复工了,远程办公类软件也纷纷宣布免费,譬如阿里钉钉发布的《在家办公,在线办公指南》就宣布,面向1000万家企业组织免费开放。据亿欧智库统计,目前已有17家企业的21款产品对外宣布免费开放远程办公软件,这些免费开放的远程办公产品当中以即时通讯工具为主。
这也让许多人好奇:当疫情过后,远程办公能否从非常时期的“不得不”,变成更多人们主动选择的新趋势?
我的答案是:很难。
其实追溯历史,远程办公并非一种新生事物。
早在1979年,IBM就曾提出这一概念。为缓解总部主机拥堵问题,IBM将终端机安到了五位员工家里——某种意义上,这就是现代企业远程办公的“雏形”。
到了1983年,大概已有2000名IBM员工通过远程方式办公。2009年,IBM 的一份报告称,“IBM 在全球173 个国家共计 386000 名员工当中,大约有 40% 的员工根本就没有任何实体办公场所”,这为IBM节省了5800万平方英尺的办公空间和将近20亿美元的成本。
进入信息时代,所谓生产资料往往就是一台联网的电脑加上员工大脑,新技术工具对时间和空间双重约束的打破,让远程办公迎来了迅猛增长,且看起来正在愈演愈烈,根据领英的数据,自2016年以来,在领英上提及弹性工作制的职位发布数量增长了78%。
另外,易被忽视的是,越是在人口稠密,协作复杂的发达城市,社会配套设施对远程办公的支持力度越大。譬如除了咖啡馆这种老牌“第三空间”,在东京都世田谷区的小田急线经堂站检票口内,就出现过类似电话亭的单间隔间,1.2米见方,高2.3米,配有桌子,沙发,电源和USB,目的是让通勤路上的员工在更专业的环境中办公。
嗯,至少在直觉层面,远程办公对协作密度(注意,不是效率)的提升日趋成为共识,但随着信息技术对“工作时间”的模糊化处理,许多雇员发现,他们的工作时间变长而非变短了,这种不确定性往往令人感到不悦。
联合国劳工组织高级研究员乔恩·梅辛杰在一份报告中还称,远程办公容易导致精神高度紧张和失眠,在那些在家办公的人中,42%的人有失眠症状,而这个比例在办公室职员中为29%。
如此说来,远程办公似乎更多是“利于”雇主,不“利于”雇员?
答案没那么简单。
最典型的案例还是IBM。2017年,作为远程办公的鼻祖,IBM就开始取消远程办公。至于原因(抛去商业层面不谈),最著名的理论就是“艾伦曲线”:1977年,麻省理工教授托马斯·艾伦在观察科学家和工程师的交流模式时发现,两张办公桌距离越远,他们就越没可能交流,若两张办公桌距离超过30米,他们定期交流的可能性接近于零。
那么新技术工具的出现,能否改变艾伦曲线?答案是并没有。科学家本·瓦贝尔就曾与IBM做过一项研究,他们发现同一办公室里的员工对于一个潜在问题平均要交流38次,而不同工作场地的员工遇到问题时交流只有8次,且越是相熟的人交流越密切。
为什么会这样?一个不错的解释是“八分之一秒延迟”,在远程协作中,这道看似细弱的物理门槛,会让人与人间不可名状的协作体验大打折扣。
另外,人与人之间绵密的协作细节不止于语言。作家Jerry Useem举过一个很好的例子:波音 727逼仄的驾驶舱只够容纳三名成员,但他们之间无需说太多话就能对很多事瞬间达成共识,“工程师指一下燃油量表,燃料很低的讯息就能传达给其他两人。他下面采取的步骤也足以通过仪表板上的各种手势来传达,且只要用几个很短的词就能表达出来……整个过程只需 24 秒,如果是要通过电子邮件沟通,也许至少也得需要几十条信息才能搞定。”
所以如今看来,如无意外,实体办公永远不会被取代。仅凭线上工具,人们互相之间建立信任所花的时间,要比实体办公更久。
当然,远程办公依旧不可或缺。它不仅是特殊时期的“不得不”,也将永远与实体办公互补共存——更重要的是,随着新一代信息技术的持续迭代,这种共存的意义也更为深远,尤其是在人口稠密,协作复杂的发达城市。
譬如扎克伯格就曾表示,到2030年,AR和VR的远程办公技术能够让员工在世界任何地方进行远程工作,AR和VR更为出色的“临场感”,或许能帮助人们解决不断上涨的住房成本,人口稠密的城市管理,以及地理因素造成的机会不平等现象等社会问题。
在我看来,这也是远程办公最光明的未来。
作者:李北辰,独立撰稿人,国内数十家媒体专栏作家,曾供职《南都周刊》《华夏时报》《财经》等媒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