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作家龙应台有一篇散文叫《中国人你为什么不生气》，说的是人们在见到或遭受不公正以及不合理情况的时候，多数人的选择并不是奋起反抗，而是做“沉默的大多数”。北宋时期的东南地区沃野千里，物庶民丰，同样也是遭受压迫最为严重的地区之一，同样，沉默不语，逆来顺受也是那里的大多数。
然而，就在在众人都保持沉默，一言不发的时候，突然冒出了一个特立独行的人，表示受够了这种非人的待遇，要站起来反抗。那些原本沉默不语，忍气吞声的众人经过再三权衡，终于也鼓起了勇气，跟着走上了反抗的道路。而那个特立独行的领头人，就是方腊。
其实这是一种非常奇怪的现象，按照常理，遭遇不公就应该据理力争，你有理你怕啥啊。但是，理儿是这么个理儿，人可是相当复杂的一类物种，凡事都要权衡利弊得失，而且人性当中还潜藏着诸如懦弱、自私、奴性等所谓的劣根性。不光如此，也并不是每个时代都是讲道理的，多数情况之下永远都是强者说了算的。反抗不成，再把命搞丢了，岂不偷鸡不成蚀把米了。或许正是这种趋利避害的心理才导致了沉默的大多数的存在成为了可能。
然而，花石纲的压榨或许是太过变态了，就在方腊宣布老子要造反的时候，四方之士纷纷揭竿而起，一呼百应。其实在此之前方腊已经做过一些工作了，主要是从思想和理论层面上为自己日后的起义做准备工作，而他的宣传武器就是摩尼教。
摩尼教原为波斯人所创，唐朝时候传入中国，不久之后就受到了唐王朝的打击，五代至宋时在民间开始流传。摩尼教主张“二宗三际说”，二宗就是光明和黑暗，二者是对立的，三际指的是初际、中际和后际，意思是过去、现在和未来。教义认为当时黑暗侵蚀了光明，光明正在与黑暗作斗争，将来光明必将战胜黑暗。由于其对光明的憧憬，所以摩尼教又被称为“明教”。一听这名，列位看官估计就恍然大悟了吧，没错，张无忌当教主的那个明教，就是这个摩尼教。
（图）摩尼教文献
本来，各个阶层的人都可以根据自身的实际情况对摩尼教的教义作出合理的解释，但是到了北宋末年，这个理论居然就被饱受磨难的东南百姓所接受了。这下可了不得了，娘的，这说的不就是我们嘛！而方腊也正是瞅准了这一点，才借机煽风点火，不断造势，这才为其日后的起义打下了一个坚实的群众基础。这么说来的话，方腊也算得上一个理论结合实际的革命者了。
可是，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纸里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就在方腊到处煽风点火，秘密活动的时候，帮源峒里正方有常突然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儿，方腊这小子最近总是贼头贼脑，神神秘秘的，搞什么呢？经过一番打探之后，方有常差点儿没被吓死，好小子，你这是要造反啊！
身为里正的方有常在趋利避害这一心理的指引下，二话没说就准备检举揭发，没准儿还能捞点好处呢。可是，让他没有预料到的是，就在他准备去衙门打小报告的时候，方腊手提一把寒光闪闪的钢刀，领着一帮面色铁青的人杀气腾腾地来到了他的面前。方有常哪见过这个阵势，神儿还没回过来呢，方腊手起刀落，他脑袋就已经搬家了。这一天，方有常家四十余口，无一幸免。
开弓没有回头箭，这第一箭算是已经射出去了，现在后悔都找不着地儿了，只有一条道走到黑。杀掉方有常全家四十余口之后，方腊趁热打铁，即刻集结众人来到漆园，进行了一场公开的动员大会。
（图）方腊起义
既然是公开的动员大会，自然是激情澎湃，斗志昂扬的，如此场合怎么能少得了酒呢。等到大家喝得差不多了之后，方腊同志就往前面的一个高台上一站，大吼一声，开始了他酝酿已久的演讲：
“我们大家伙头顶同一片天，脚踏同一片地，可是我们这些耕地种田的人，一年到头来累死累活也没有多少收获，更气人的是，那帮贪官污吏还来剥削压榨我们，让我们这些劳苦大众吃不饱，穿不暖，把我们辛辛苦苦换来的收成随意浪费。不光如此，我们稍有让他们不如意的地方，这帮畜生就毒打我们，在这帮混蛋眼里，我们的命贱如草芥！你们说，这对我们公平吗？！”
这几句话就像一根根钢针一样，戳中了大家的痛处了，把台下众人心中的无限怒火给勾出来了，再加上酒劲儿刚上来，众人更是愤怒无比，大声喊道：“不公平！”
方腊一看效果不错，接着说：“你们大家甘心这样窝窝囊囊地活一辈子吗？！”
众人又喊：“不甘心！”
第一把火烧得不错，紧接着方腊又点燃了第二把火。他说：“这些贪官污吏抢了我们的东西，不光自己挥霍浪费，还送给北方的大辽和西夏，更让人生气的是，这些野蛮人拿了我们的好处，吃饱了，穿暖了，又他娘的反过来祸害我们。这还不算，北方的野蛮人打来了，昏君皇帝老儿又让我们这些穷苦百姓去抵抗，我们打了败仗，他们又会反过来毒打我们。他娘的，这简直就是用自己的肉把狼喂饱了，再让狼回过头来咬我们啊！你们说，天底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底下的人个个听得血脉喷张，恨得咬牙切齿，酒坛子被一个个摔碎在地上，破口大骂者有之，嚎啕大哭者有之，怒发冲冠，义愤填膺者亦有之。众人齐呼：“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这第二把火烧得也很好，方腊把自己都说哭了，情到浓处，没办法。他没有停歇，抹了把眼泪，再次点燃了第三把火。方腊带着哭腔说道：“现在整个天下赋税劳役都非常繁重，种地的、打渔的、种桑养蚕的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统统没有好日子过。我们这些老少爷们，所有的生活来源就是这些漆楮竹木，可是，朱勔、蔡京这些老王八蛋们靠着背后有昏君撑腰，不断剥削压榨我们。我们即使劳累一年，依然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凭什么那些贪官污吏、昏君走狗就能天天酒池肉林，吃香的喝辣的，而我们这些劳动人民就得吃糠咽菜，忍饥挨饿呢？！你们说，我们应该怎么办啊？！”
众人大声喊道：“方腊大哥，我们听你的，你说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
三把火烧下来把众人的愤怒都点燃了，方腊见状，喜不自胜，他觉得已经铺垫得差不多了，时机到了。于是，他把自己最想说的话说了出来：“将近三十年了，朝廷当权者都是些奸佞小人，他们蛊惑皇帝，压榨百姓，国家已经让他们搞得乌烟瘴气，不成样子了。京官如此，在外做官的也是这样，他们贪赃枉法，骄奢淫逸，丝毫不顾百姓死活。我们东南地区的百姓更是苦不堪言，花石纲的压榨简直要了我们的老命。即便如此，这帮混蛋还是不肯善罢甘休！既然我们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上了，倒不如揭竿而起，反了他娘的！只要我们一反，相信周围的伙计们都会积极响应我们，到时候我们的队伍就会不断壮大起来，蓄积力量一举拿下江南各地。”
（图）方腊起义线路形势图
朝廷这帮贪官的办事效率向来低下，等他们反应过来发兵征讨我们，估计没个一年时间是不行的。到了那个时候，我们早已羽翼丰满，还怕他们不成！再者说了，给大辽和西夏的岁币，宋朝军队的开支，相当一部分都是我们东南地区供给的，江南既然被我们占领了，那朝廷必然就要对中原地区加大剥削力度，中原人民忍无可忍之际必生内变，到时候这天下就热闹喽！我们需要做的就是占据江南丰沃土地，轻徭薄赋，蓄积力量，相信不出十年，四方便会纷纷归附。
“我们如果不这么干，唯一的结果就是被那些贪官污吏剥削致死！孰轻孰重，大家自己看着办吧！”
到这里，演讲结束，经过了片刻的沉默之后，台下响起了暴风雨般的吼声：“好，就按方大哥你说的干！反了！”
仔细分析一下方腊的这场动员大会就会发现，方腊有自己的私心，但是他的私心是与普通劳苦大众的心愿相统一的，至少在这个时期是相统一的。难道他们真的想起兵造反吗？答案肯定是否定的，普普通通的平头老百姓只要能吃饱穿暖过太平日子，估计没有几个想去过那种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凶险日子，我想，方腊也不例外。
此时的方腊正是被逼的无路可走了，这才一咬牙，一跺脚，走上了造反这条路。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了，想回头是不可能了，就算是撞了南墙，也得卯足了劲儿撞过去，虽然前途显得非常迷茫不定，但是回头肯定是死路一条。因此，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方腊开启了他人生当中最为辉煌，也是名声大震的七个月。
「历史大学堂」特邀作者 丨 刘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