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40年代,亚洲爆发了两件影响世界的大事,其一是新中国成立,其二就是印巴分治。印度和巴基斯坦从英国的殖民地,一下变成两个独立的国家,分治程序仿佛转瞬完成,效率之高令人咋舌,但其实快速分家的背后,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混乱。
分治的历史根源
1945年8月15日,在被外族统治了数百年之后,印度终于独立了,但那一天并不是欢乐的节日,而是一场席卷南亚次大陆的风暴。这片古老的土地刚刚“复活”,就分成了印度和巴基斯坦两部分。然而两国的边界始终不明朗,一条地图上的线,并不能解决印巴双方的问题,毕竟归根结底,两国的矛盾产生于对南亚文明属性的看法不一致。
被誉为巴基斯坦“国父”的真纳,在很多公众场合表示,从文明角度看,巴基斯坦必须跟印度“分家”。其实,世界观上的分歧不是从真纳的嘴里被“制造”出来的,在几个世纪之前,莫卧儿帝国的两位统治者阿克巴和奥朗则布,就对国家内部的文化倾向持不同态度。
阿克巴宽容大度,允许境内的百姓自由选择信仰,而奥朗则布则实行激进的信仰政策,导致国内矛盾冲突不断。巴基斯坦的一些领袖也批评阿克巴的开明立场,他们希望国家统一在一种信仰之下。所以,印巴分治的根源不在真纳,而在数百年的历史中。
20世纪40年代中期,南亚地区急于脱离英国的殖民,巴基斯坦人也适时地要求与印度分治。在这种情况下,政治气氛日趋紧张,骚乱频频发生,所有人最终都认可了以宗教信仰为界,把印度一分为二的决定。
走过场的仪式性印巴分治会议于1947年6月2日召开,地点在印度副王(总督)路易斯·蒙巴顿的书房。印度代表是尼赫鲁,巴基斯坦代表是真纳,除此之外,还有锡克人的代表巴尔德夫?辛格。见证会议的是两位英国贵族,伊斯梅勋爵(Lord Ismay)和埃里克?米耶维尔爵士(Sir Eric Miéville)。
蒙巴顿的办公室
1947年6月3日晚上7点钟,分治决定由全印广播电台(All India Radio)播出,蒙巴顿首先讲话,接着是尼赫鲁,最后是真纳。广播结束,印度和巴基斯坦正式分治。
广播只是告诉所有人,印巴分治的协议达成了,但是具体开始分治的时间并没有公布。事实上,在蒙巴顿的书房,议题内容根本就不包括具体的日期。但是当有记者问印巴分治何时交接?蒙巴顿却脱口而出了一个日期:8月15日,也就是72天之后。
可以肯定,这是蒙巴顿自己的意思,因为印巴双方事前都不知道这个时间。后世学者不明白蒙巴顿为什么选择这一天,可能因为日本是在8月15日向盟军投降的,所以他觉得这一天很有意义。
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混乱
印巴分治是一个从宏观到微观都复杂无比的计划,有人恰如其分地形容其为“历史上最复杂的分家”,一点都不夸张。试想一下,要在72天内,完成两个主权国家从机关、军队、资产和债务的拆分,这是一个连睡觉都觉得浪费时间的紧迫任务。分家这种事,从来都不光彩,印巴双方都急着和对方撇清关系,所以就连桌子、椅子、书本都要拆分,比如图书馆里的《大英百科全书》一扯两半,谁也不能拿走一本完整的书。
坊间传说,在旁遮普省省会,巴基斯坦第二大城市拉合尔,警察乐队分了乐器,但因为乐器是奇数,最后余下一根长号,双方都想据为己有,于是发生了冲突,差点互相开火。一篇印度讽刺小说以此为蓝本,写了拉合尔精神病院里的病人,也被严格分类送归两国。
桌椅板凳这种小资产分割已经够双方头疼了,轮到国家边境线划分的时候,才真的是如临大敌,尤其是旁遮普和孟加拉这两个复杂的省份。划分国境线的任务,被指派给伦敦的大律师西瑞尔?拉德克利夫爵士(Sir Cyril Radcliffe)。他是那个时代声誉最高的律师之一,可问题是他的客户都是伦敦的富豪,这位律师压根儿不知道关于印度的任何知识。
拉德克利夫爵士
拉德克利夫不熟悉印度,最终反倒成了他的优势,惟其如此,人们才觉得这位律师能够完全中立,谁都不会多得好处。
1947年6月27日,拉德克利夫被英国大法官正式授予“划边境线”任务,他将决定数百万人的命运,可他对等待自己分割的土地一无所知。作为一个见惯了财产分割诉讼的人,他心里像明镜一样,知道自己会青史留恶名,因为无论自己怎么做,都会带来灾难和流血。
带血的边境线
拉德克利夫在蒙巴顿的府邸开始了工作,他没有时间亲临印度和巴基斯坦的边界,他只能拿着人口统计表和英国皇家工兵的地图,在脑海中为两国划定一个“公正”的分界线。要完美地干好这件差事根本不可能,因为印度人和巴基斯坦人一直都混居在一起。
比如拉合尔市,巴基斯坦人和印度人锡克人各占一半,另一个例子是阿姆利则(Amritsar),这座城市是锡克人的圣城,可周围却住着大量巴基斯坦人。
拉德克利夫还要面临一个艰难的问题:巴基斯坦人分布在印度东西两头,无法把他们合为一处,于是只能将西边的巴基斯坦设为主体,而东边的部分称为东巴基斯坦(1971年独立,改名孟加拉)。
就在拉德克利夫在纸上画边界线的同时,现实中的边界线已经升级为了战场,两国人经年累月的矛盾全部爆发,暴力袭击在农村地区随处可见。8月13日,拉德克利夫将地图交给了蒙巴顿,72小时候后它将被公之于众。
8月15日,印度和巴基斯坦各自实现了独立,民众这才看到地图,很多人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外国”了,于是带上能拿走的一切,乘火车、汽车、牛车,或者徒步,赶紧向着“祖国”迁徙。据估计大约有七百万人离开印度迁入巴基斯坦,同时也有差不多相等数量的人从巴基斯坦徙入印度。
看到一场由自己造成的人间悲剧,拉德克利夫灰头土脸地回到了伦敦,他将得到的2000英镑酬金退了回去,并谢绝了所有采访。虽然拉德克利夫兴致不高,但他可以躲在家中唉声叹气,而印巴两国的迁徙百姓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们没有了“家”。
难民营转化为贫民窟
从西巴基斯坦逃出来的印度人和锡克人直接进了数百座难民营,其中有一座营地叫库龙德谢特拉,它本是为十万人设计的,结果1947年却有至少30万人住了进去。另有50万难民来到了德里,他们大部分来自原来的旁遮普省。
德里贫民窟
这些走投无路的人占领了所有找得到的地方,包括大街、公园和小巷,印度新政府无法处理这些难民,只好画出了几片偏远的土地给他们,让其自生自灭。仅仅用了几十年时间,德里城从英国殖民地最大的城市,变成了一座令人震惊的难民城。
德里贫民窟
虽说受了很多磨难,但旁遮普人和孟加拉人至少在印度找到了自己的省份——东旁遮普邦和西孟加拉邦。还有一些族群,被永远地留在了“别的国家”。比如,信德省的印度人,他们整个省都划拨给了巴基斯坦。他们当中有不少人去了孟买,把家安在了五个难民营里。在孟买的郊区,现在还集中住着一些信德难民的后代。
不过,信德人并没有放弃希望,他们不断向外移民,最终留在了一些友好的地方,遍布全球的信德人现今形成了一个国际关系网。在香港就有一些成功的信德人,他们仍然保持着古老家乡的习俗,只不过再也回不去了。
德里贫民窟
厕读观点:印巴分治,一场人为造成的大混乱,因为文化的分歧,他们无法再共享一个国家,只能分家,各过各的。地图上的国境线用笔就能轻松地画出来,可是大地上的人们却得一步步走向远方,来到一个从来不曾亲近的“祖国”,而原本的故乡已经变成了“异乡”。
印巴分治,除了当年的血腥冲突,还遗留了大量的失地人口,这些人被塞进了难民营,没有人在乎他们的生死和幸福,最终,这些难民营又化作贫民窟,成了南亚地区独特的社会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