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山寻古记

小时候便读过李白银河飞落九天的诗句;稍长又认识了东坡居士,据说他在庐山上疑岭疑峰地糊涂了很久;后来得知吟匡颂庐的鼻祖竟然是那个东晋的慧远和尚,找来他的《庐山略记》,顿时“高岩仄宇,峭壁万寻,幽岫穷崖,人兽两绝”的诗句摄住了我的整个心魄。由此自小便对庐山怀着一种向往,只是出身贫寒,没有人民币供我远足,也就难得去糊涂一回。

十月,有机会上得庐山,虽只有匆匆两天,但能管窥其神韵之一斑,倒也欣欣然。

踏上花径,“花开山寺,咏留诗人”的镌刻无声的提示着一段文苑佳话,然伞顶红柱的花径亭及傍亭而卧的花径湖虽巧胜夺天工,却怎么样也寻不得白司马当年口号绝句的惊喜。白司马的草堂似乎也很孤独,偌大个“两室一厅”给人门庭冷落之感。几个管理员倚窗而坐,看着美人香吻外加刀光剑影的武打小说,只有那姿态倒还像是白司马的书僮。

我不禁有点失望。

过天桥便奔入了“山中佳丽”锦绣谷的怀抱。锦绣谷千岩竞秀、万壑萦回、怪松覆壁、泉洞缀岩,远观而秀、近览而险。不知“山中佳丽”之誉从何而来,只是感觉其更像侠骨红妆的少妇,衔旷世之寂寞,至栈道修通,才虚怀接纳你的游览。然倏来倏去的云,如棉如絮的雾,如人工又似天意,渲染“佳丽”晚来着锦的委屈与终见天日的傲慢与冷艳。你没有盈溢脂粉的秦淮河那种集六都娉婷的繁华,却有诗家细腻深秀的遣词所不能涵括的风韵。你美丽是因为你有过亘古的含蓄,而今你的含蓄竟也被这栈道打破了啊。

我不禁有些遗憾。

第二天途经含鄱口直上五老峰,据导游介绍,五老峰因酷似五位老翁坐对鄱湖而得名,三峰最险,四峰最高。一路上有整齐的石阶,不知是石阶夷险,还是因为年少,我是一口气跑上山的,似乎找不到险矣高矣的俊伟诡特之感。山上的货店怎么看怎么一种小商的狡黠,只有矿泉水的价格在强调这山峰的高度。我想起王安石先生“世之奇伟诡怪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迹罕至”的感叹,方悟“众游非险地”的哲理,那么这一级级的石阶是否就预示着一种世象嘈杂的侵占?所幸的是不管走到哪里都有雪白的絮云乳雾托着山峰在苍茫中嬉戏,若能裁一截织被,相拥的定然是一段古典的梦。这不染的云雾,是否就是人们不灭的追求和思索?

我不禁有些困惑。

中午饭罢,出青莲涧河谷直下三叠泉,踏上长长的陡折石阶,游人亦步亦趋,前后相拥,上来的额头碰脚跟,下去的的后脑碰脚尖。下得涧底,方见抛珠溅玉,如万斛明珠从九天飞洒,三级鸣泉飘进深潭化为乌龙,不愧有“庐山第一奇观”之美誉。人在涧底穿着夹衫亦觉阵阵寒意袭人,再回头看赤膊的轿夫,抬着游人爬山,40元钱一趟,那浑身的汗珠似乎总在逼问:这叠泉究竟造就了什么?——人类的等级?或许轿夫们只是遵循着“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古老的生存法则,那么南宋那个不知名的樵夫则是为他的后裔们寻到了一条不朽的生财之道了。

我已无言,说不清此刻心头是欣慰还是无奈。

短短两天的庐山之行就生出这许多苦叹,至此我才明白,为什么余秋雨先生走遍神州却诵苦旅之歌,或许正是因为我们背着沉沉的文化积淀吧。


来源 微信公众号那些心情(nxxq6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