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中产:年轻人的另一种人生选择?

县城中产:年轻人的另一种人生选择    

前不久,国家统计局发布了《2018年全国时间利用调查公报》,该报告调查对象收入的划分范畴为“低收入群体是指月收入在2000元以下的人;中等收入群体是指月收入在2000—5000元的人;较高收入群体是指月收入在5000—10000元的人;高收入群体是指月收入在1万元以上的人。”

消息发布后网友炸开了锅原来月薪5000—10000元的他们,悄无声息就跨进了“较高收入”阶层。可这个Title并没能让他们买得起房、看得起病,更追求不了诗与远方。更关键的是,都已经是“较高收入群体”了,在大城市里,再想往上,触目所及全是天花板。

于是,他们如潮水般涌向城市,又如潮水般退离城市回到县城生活,有车有房,风雨不侵,波澜不惊。

县城里的田园牧歌

在县城做中产,比在大城市当“较高收入群体”要舒服太多。

26岁的文峰是西部某县城的一位普通公务员,月薪4000元左右,是这里平均工资的两倍。文峰的家族里清一色是县城中产:姑姑在林业局、大伯是高中老师、大姨在国企、二姨在当地做种植生意……像文峰这样的家族,是县城消费的主力军,也是县城红利的主要受益人。

二两米粉4.5元、一把菜花1元、一斤猪肉13元……买20块钱的菜,一家人就能有滋有味地吃上两天。隔三岔五,约着朋友一起找个夜宵摊撸串,聊着世界大事下酒,一顿都花不了200块。

文峰爱吃洋快餐,但肯德基、金拱门都还没进驻这座城区面积约10平方公里的小县城。县城并不贫瘠,相反,它什么都有,大城市里的各种品牌,都能在县城找到低配版。更接地气的审美和价格,抢占了县城消费的滩头。

没有苹果专卖店,OPPO、VIVO就占领每一个广告C位;没有阿迪达斯和耐克,安踏、361°成为了县城CBD的招牌;没有金拱门、肯德基,美味基、必胜基、麦肯基便如雨后的蘑菇般长了一茬又一茬。如今,文峰觉得必胜基的味道也不错,而且相当实惠。约会的时候,他经常带着女朋友卉卉来这里。这是县城里为数不多的约会场所,既能避开大街上转角就能遇到的亲戚,还可以在油脂焦香的气味里,咂摸到一丝繁华浪漫的情调。

另外,和众多西部县城一样,文峰所在的县城也几乎是空心的。孩子们都在外地上学,比文峰更有野心的青年,都尚未衣锦还乡,这让它在任何时候都显得慢悠悠。比如,上班车程10分钟,不用堵车半小时;单位里能跟文峰竞争的对手屈指可数,工作几乎没有压力;挂号不用排一整天的队,就连广场上的小偷好像都去了大城市,文峰走在路上,安全又放松。

文峰的同事阿锟住在乡下,每天开半小时车到县城上班,天还没黑,就再开着车跟着夕阳回家去。阿锟家里花了20万盖了3层楼,两兄弟各住一层,叔伯邻居都在旁边,放假了一家人出去搞烧烤,几辆SUV并排停在乡间的河岸上,气势恢宏。他和文峰一样,每次看到大城市“社畜”的新闻,都觉得回到县里做中产,是他们最得意的事情。

放下野心,拿起体面

在县城,公务员一直很吃香,这意味着收入稳定、人情关系繁茂,办任何事都方便轻松。文峰的爸妈也是公务员,如今刚退休。两口子摸透了县城的脉络,这些年的规划从没出过错。两个人的工资供儿子上学绰绰有余,所以赶着早些年2000多一平方米的房价,买了套房子囤着。等文峰上了大学,房价涨到3000多一平方米了,夫妻俩又拿下了一套。就算他俩如今没有退休金,家里3套房子的事说出去,文峰也不愁找不到女朋友。

文峰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跟隔壁杂货店老板老陈家的孩子完全相反。老陈家的儿子陈大吉跟文峰是发小,一个成绩优秀又听话,一个却天生反骨。文峰考上广州的985高校,陈大吉高中毕业就去了深圳打工,老陈总是不太愿意在文峰爸妈面前谈起这个上不了台面的儿子。

文峰带爸妈去过一次广州,爸爸说文峰的学校“起码有我们十几个县城中学那么大”,但是一听到学校旁边五六万的房价,爸爸惊叹道:“这是人住得起的地方吗?”

大学毕业后,文峰进了一家外贸公司,薪资很高,但是要经常加班,没日没夜的会议和数不清的方案,很快就掏空了这个能干的乖孩子。两年之后,他依然买不起广州的房,也没空谈恋爱,深夜蜷缩在出租屋里像只无脚鸟。

广州的土地太硬了,哪怕拼命也扎不下根来。文峰很聪明,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很快就放下了野心,回县城考了体面的公务员。4000元,不到文峰在广州薪水的一半,但他在县城几乎没有花钱的地方,住自己家的房,吃爸妈做的饭,很快就攒齐了汽车的首付款。周末,文峰时常开车带着爸妈回乡下老家,今天摘个瓜,明天采个梨。看着车开过进村的大桥,村里人就知道他们回来了。谁都夸两口子养了个有出息的好儿子。

你远走他乡,我成家立业

按鄙视链的说法,文峰这样的年轻公务员,算是站在县城中产的顶端。有点学历和门路的,都往机关单位里挤,去银行、收费站或是电信局。这里不流行白领金领。在饭店、洗浴中心、KTV里打工的,过两年攒好钱和人脉,就自己开一家。如果县里开得太多了,那就去镇上,一层一层,安排得明明白白。

夹在公务员和服务员中间的,还有另一群人,他们在县里开发的景区或矿井、采沙厂中工作,能进办公室的多半比较年轻,工地上的大都还是十几年前那一批靠苦力蓋了房子的人。这些人混在同一座县城里,但边界清晰,彼此隔离。

女朋友卉卉和文峰是高中同学,大学毕业后回到县城当高中老师,寒暑假有3个月假期,时常到处旅游。文峰的爸妈对卉卉很满意,长相水灵、性格乖巧,工作也体面。卉卉爸妈又是教育局的领导,家里有两套房,双方算是门当户对。

过年时,许久未见的陈大吉开着宝马回来,引起了不小的轰动。陈大吉把车停在父亲的杂货店门口,街坊都围过来观望,老陈红光满面,挺着啤酒肚迈着八字脚,在门口活像一尊弥勒佛。

陈大吉出门时碰见文峰,他问文峰为什么不在广州干了呢,“广州多好,比小县城发展潜力大多了,我在深圳开了个厂,有空去我那儿坐坐。”文峰听完就笑笑,说自己准备结婚了。卉卉觉得文峰有些失落,就跟他说,“有的人天生喜欢在外面跑,有的人就喜欢安定,没必要这山看着那山高,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文峰感慨卉卉是个通透的姑娘。的确,现在的生活对于文峰来说,真的再惬意不过了。早在广州刮台风躲在停电的城中村不敢出门买泡面的时候,他就想明白了,有的人适合披荆斩棘,但他不是,他就想要炊烟和被窝。

陈大吉在深圳的厂子没撑多久就倒闭了,宝马也再没开回来过。每当有人问起陈大吉如今在干什么,老陈都盘在杂货铺的柜台边,皱着眉头说一句“不晓得”。

作家刘瑜在《不是每个人都有热气腾腾的灵魂》里写道:“《月亮与六便士》里,查尔斯不肯老老实实做个丰衣足食的伦敦中产阶级,非要一意孤行跑到太平洋孤岛上画画,结果,他得了麻风病。《鲁滨孙漂流记》里,鲁滨孙不听父亲的劝告,非要去海上探险,结果,他被困在孤岛上几十年。”

有时在烧烤摊上回忆当年,文峰会默默地想,幸好,我在得麻风病之前回来了。这里有医生,有稻田,有他的被窝和炊烟。

“去你的大城市,去你的梦想,去你的鸡汤,我在小县城当中产真的很不错。”

来源:《时代邮刊·下半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