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先从问题引申出来,梳理一下板甲的变革轨迹。
说起欧洲的骑士,恐怕每个人都会浮想起他们浑身上下被大小钢板裹成罐头的样子,这种经常陈列在城堡里的“圣衣”,就是近代欧洲特有的甲胄,称为板甲。
板甲就是金属板打造成的铠甲,欧洲板甲经常被追溯到古典时代,出身显贵的古希腊士兵会用青铜打造一种强调肌肉轮廓的胸甲(Muscle cuirass):
这与他们高超的写实主义雕塑一脉相承,总是把肌肉解剖塑造得一丝不苟。这样的板甲需要昂贵的人力,直到罗马帝国时期都是贵族专用。
罗马帝国虽然没有高超的冶炼技术,但诺里库姆行省出产的铁矿非常优质,能轻易锻造成钢。罗马军团会装备一种用大钢片系成的甲胄,称为“片段胸甲”(lorica segmentata):
这在那根著名的图拉真柱上就有清晰的浮雕,但随着罗马帝国在5世纪灭亡,这种片段胸甲也失传了。
中世纪的大部分时间,欧洲人的重型铠甲都是铁制的鳞甲和锁甲:
这样片片连缀的甲胄能有效抵御各种劈砍,但不耐穿刺,随着弓弩精进,长矛普及,欧洲人从13世纪开始在要害部位附加钢板。这些钢板到14世纪末就已经贴满全身,锁甲成了钢板的衬里,他们豁然开朗:这还留着锁甲干什么?——中世纪钢板甲就这样诞生了。
板甲造价不低,与贵族从军的封建传统密不可分,神圣罗马帝国南部和意大利北部诸侯林立,商路畅通,还有成熟的私人雇佣兵组织,因此成为高级板甲的制作中心,主导了欧洲板甲的发展方向。
早期的板甲称为“哥特式板甲”(Gothic Armour)或“素板甲”,流行于15世纪中到16世纪初。保留了钢板固有的银白色泽,缺乏装饰,最多在接口和关节处压出几道凹凸痕,却往往有锋利的凸起,给人阴森的感觉,电影里陈列在古堡中的板甲大多就是这种。
另外,哥特式板甲常常带有夸张的头盔和护腋,既看不见前方也不能转身,完全无法自由活动。这是因为那个时代的欧洲贵族非常流行骑士锦标赛,这种“锦标赛板甲”(Jousting Armor)专为马上比武设计,低着头一股脑冲过去就行,本来就不需要运动。
16世纪上半叶,在神圣罗马帝国皇帝马克西米利安一世和马克西米利安二世在位期间,出现了一种“马克西米利安式板甲”(Maximilian Armour):
这种板甲仍保留钢铁的固有色,但是以精湛的工艺在护甲上凿满了瓦楞,这些瓦楞可以增加板甲的机械强度,同时也起到了朴素的装饰效果,特别是头盔,最高档的款式常常要打出一张脸。
这些头盔上的脸看着虽蠢,却代表了板甲发展中最关键的转变:高档板甲在前工业时代不仅是护具,更是奢侈品,贵族们穿上它不但能冲锋陷阵,还可以在人群中耀武扬威——这就产生了一种专门用于展示的“游行板甲”(Parade Armour):
不仅如此,火枪和火炮在16世纪的欧洲蓬勃发展,传统板甲几乎免疫一切冷兵器,却很容易被铅丸和弹片崩穿,全副武装的板甲除了妨碍运动已没有其他效果,在这个时代迅速撤出了战场。
但这并不是板甲的末路,恰恰相反,板甲在16世纪后半叶迎来了辉煌的顶峰:大航海时代财富的积累,以及艺术和科学的繁荣,都让贵族有能力定制更加奢侈的游行板甲,文艺复习时代的板甲以玲珑精致的装饰工艺著称,是那个时代最奢侈的贵族艺术品。
其中,德国南部和意大利北部仍然是高档板甲的制作中心,它们靠近文艺复兴的发源地,从雕塑和绘画中汲取了很多营养,往往布满很深的浮雕,然后以浓硫酸和浓硝酸等强氧化剂钝化表面,使其发黑,再用镀金和镶嵌增加金银的贵金属色彩,非常华丽。
这种浮雕和镶嵌为主的装饰风格不断向北传播,渐渐变成蚀刻和镀金为主,集中表现为英国的格林威治板甲。这种板甲在1650年以前专供英国王室,表面常常很平整且氧化充分,显出四氧化三铁那种凝重的深蓝色,同时大量地使用镀金的浅浮雕花纹,形成一种独特的英式风格。
就这样,欧洲的板甲从战场的护具完全蜕变成了贵族的装饰,奈何板甲的实用性在近代不断衰退,游行板甲也成了无源之水,在18世纪末渐渐消失了。
就这样从战场的护具到地位的象征,从精美的艺术到落后的累赘,板甲经历了戏剧性的发展。回到问题,「板甲是盔甲的巅峰吗?」对于这个问题,我们恐怕要再加上许多限制条件比如时代、用途甚至「巅峰」的定义等等,才能给出一个准确的回答。
本回答的内容和截图来自节目《欧洲板甲简史 | 混乱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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