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提要:隋文帝仁寿元年前后,隋与突厥之间又一次爆发了严重的冲突。在恒安之役中,由李靖的舅舅韩洪和大哥李药王统帅的隋军惨败,韩洪和李药王两个直接责任人都遭到了免职,如根据《李药王墓志》所述,李药王很可能至死都是戴罪之身。
对于事件的描述,《李药王墓志》的记载与史籍则不尽相同。李药王的履历大致如下:
开皇九年授上开府仪同三司继承永康公的爵位(如无意外,李药王之父李诠在开皇九年之前去世);开皇十年授婺州刺史(相当于今浙江金华市长);开皇十四年授南宁道行军总管,因战胜升为大将军(今云南曲靖一带);开皇十八年授云州道行军总管,(今山西大同一带);开皇十九年授石州刺史,(今山西离石一带);开皇二十年授朔州道行军总管。(今山西朔县一带)。
▲《李药王墓志》楷书本部分,图/网络。
这其中,开皇十年南讨之役,隋以杨素为总指挥,主要目标是剿平南陈投降后纷纷割据的各股地方势力。列于杨素麾下的,除了李药王之外,还有麦铁杖、史万岁等人。当时占据浙江中部地区的是汪文进,而婺州(今金华市)正是其首府所在,击破该处的,据说是史万岁所部(史载,史万岁率部从东阳进击,应该没错)。李药王担任所谓婺州刺史当是在杨素击破汪文进之后。
关于讨伐南宁州反叛的具体时间,资治通鉴将事件统统按在开皇十七年,不过通鉴的这段记载,主要乃是摘抄自《隋书.史万岁传》,而我们细查《史万岁传》,只能知道这些事件发生在开皇十年至开皇二十年之间,具体的时间是没有的。而《李药王墓志》则指明了南宁道行军的时间,实际是从开皇十四年开始,其下有“总熊罴之旅振雷霆之威XX道之重氛扫滇池之积雾……”的记载,既然提到了“扫滇池之积雾”,显然合於史万岁传中提到的“过诸葛亮纪功碑”,应该就是指的和史万岁同次的作战,而此战之后,李药王升为大将军,史万岁进位柱国,显然李药王当时应该在史万岁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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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作战的时间大概比较长,可能的情况是,开皇十四年下令开始准备,从长江下游流域一带开始调兵遣将,十五年十六年投入广西云南四处作战,直到十六年低或者十七年初才解决问题,当时在长江流域和岭南之间,还有很多荒蛮之地,没有直接的交通,这种在南方跨越几个省的军事行动肯定很不方便,没有长时间的整备和兵力运作是不可能的。因此可能墓志记载的战役命令下达的时间,而通鉴记载的是作战任务完成的时间。
史万岁其人,在杨广还是晋王的时候曾经做过王府卫队的负责人,当时杨广很器重他,大大拉拢了他一番。但是可能史并没有如杨广所愿的为其服务。或者杨素当时既然已经和杨广结成同盟,而对于这个能力极强的自己曾经的部下有所顾忌而千方百计将他踢出局?
第二年史万岁又被蜀王杨秀揭发收黑钱,差点被杨坚所杀,却奇迹般活了下来——而作保的人却是高颎和元旻,那之前,杨坚已经杀了好几个很有能力的上柱国级别以上的大臣——论起资历,他们也不见得逊色于史万岁——然而杨坚却放过了他。迫使杨坚改变主意的,恐怕是高颎、元旻等人所代表的背后的强大势力——以杨坚的独裁性格和史万岁所犯下的欺君之罪,如果不是高颎所代表的势力集团的强力介入,光凭个人的力量,是没法保住史万岁的老命的。所以在这个时候起,应该明确高颎史万岁等人结成了战略同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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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从开皇十八年到开皇二十年,李药王分别在云州道行军、石州、朔州道行军三处任职,这三处都处在今山西北部,当时隋和突厥交接的边境之地。顶头上司就是高颎、史万岁、杨谅这些人。特别是开皇二十年史万岁出塞击突厥,李药王也在军中,《墓志》记载:“……深入虏庭,长驱漠北,亟摧骨都之阵,屡挫射雕之锋,既而单于畏威,右贤震惧……”确实打疼了突厥。
而杨素——杨广集团为了排挤高颎——杨谅集团的人,也是不择手段——据《资治通鉴》的记载,当时归于杨谅帐下的将领,先后有八十余人被杨素使用手段按上罪名解除职务流放岭南。当时史万岁李药王虽然立下大功,却都没有获得封赏。史万岁正是为了部下讨功,才中了杨素的圈套,被激怒的杨坚所杀——当年杨坚并不是不想杀史万岁,只不过卖高颎集团一个面子而已,但是既然连高颎(jiong)都在开皇十九年因为杨勇的事情被免职了,杨坚这时候正好新仇旧恨一起上,热血一上脑,就把史万岁锤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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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第一百八十卷》中有如下一段记载:“漢王諒有寵於高祖,為并州總管,自山以東,至于滄海,南距黃海,五十二州皆隸焉;特許以便宜從事,不拘律令。諒自以所天下精兵處,見太子勇以讒廢,居 常怏怏;及蜀王秀得罪,尤不自安,陰蓄異圖。言於高祖,以「突厥方強,宜修武備。」於是大發工役,繕治 器械,招集亡命,左右私人殆將數萬。突厥嘗寇邊,高祖使諒禦之,為突厥所敗,其所領將帥坐除解者八十餘人,皆配防嶺表。諒以其宿舊,奏請留之,高祖怒曰:「爾為藩王,惟當敬依朝命,何得私論宿舊,廢國家憲法邪!嗟乎小子,爾一旦無我,或欲妄動,彼取爾如籠內雞雛耳,何用腹心為!」”
以下这句尤其值得注意:“突厥嘗寇邊,高祖使諒禦之,為突厥所敗,其所領將帥坐除解者八十餘人,皆配防嶺表。”
如果我们再结合《李药王墓志》,韩洪和李药王的下台,应该只是杨素对杨谅系统或者疑似杨谅系统的官吏的大规模清洗计划的一部分而已。所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说的就是这样的情况吧。
至于李靖,当时勉强算一个厅级干部,本来职位就比李药王还要低些,如果长兄在朝中失势,自己的地位肯定就要受影响。《卫景武公神道碑》中有如下记载:“……崩次骨严科,滥加端士,天伦之长,竟被凝脂。由是除公为汲县令,历安阳、三原,考绩连最。……”联系前后,所谓“天伦之长,竟被凝脂”应该就是指由于此事受兄长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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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其中,关键的其实是杨素的态度,如前所述,仁寿元年前后,李靖乃是兵部下属的二级部驾部的员外郎,正是在左仆射杨素的直接领导之下。那么旧唐书中所谓的“素尝拊其床谓靖曰:卿终当坐此。”就显得非常的恶心。李药王兄弟的被贬本来就是杨素一手操纵造成的,而转眼间却换成一付伪善嘴脸,杨素在这一事件上的惺惺作态暴露无遗。
当然换一个角度来看的话,这或许正是杨仆射一贯的风格,一方面杨素其人治军素来严厉,功必赏、罪必罚,而韩洪所部仁寿元年确实战败,为维系军法下重手也不奇怪。另一方面,杨素对原属史万岁高颎杨谅系统的将领的打击向来不遗余力,史万岁部将普遍被杨素所压制,我们不但在《李药王墓志》中见到这种说法,并且隋书中也有多人的传记提及此事,这倒也是杨素真性情的体现。
当然,杨素打击高颎——杨谅系统的部将的同时也并不妨碍他欣赏李靖的才能,这或许也是杨素性格的体现。毕竟北朝贵族之间谁和谁没有点亲戚关系呢,如果株连搞得涉及面太广的话,没有谁能够逃过误伤的。所以株连到一定的地步也就必须适可而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