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会软件对我们做了什么?

“约吗?”

这大概是在社交软件上最常见的对白。开门见山,简单直接。

随着毕业后工作变忙,生活单一,很多人的社交圈开始变得越来越小。如何认识人,如何与一个人产生深层的联结,成为现代人普遍的难题。

越来越多的人,感觉自己被巨大的孤独感淹没,而社交软件,正是为了帮助我们解决这个困扰而产生的工具。

那么,究竟有多少人在使用,大家的感受和看法如何呢?为了了解社交软件使用情况,我们发起了一个调查。在参与调查的190人中,有61.58%的人曾使用过类似探探,陌陌,Tinder这样的社交App。

大部分人(65.81%)使用社交App是为了认识有趣的人,扩大交友圈,60.68%的人则出于好奇,55.56%的人使用社交App为了打发时间,当然,也有一部分人用它找对象或约炮。        社交软件在一定程度上,满足着大家不同类型诉求,然而,对于这件事却始终存在着很多迷思和争议。在我们的调查中,尽管有超过半数的人使用它,使用过的人中却有高达53.85%的人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使用社交App。

这其中,被选择最多的原因是“这是私事,没必要特意让别人知道”(66.67%),其次是“身边的人对社交App有负面看法,不想自己的人品被误会”(58.73%),也有一部分是“不想引起误会,给关系带来隐患”(34.92%),整体来看,大家认为社会外界,对于社交软件还是存在一定的负面认知。        但不可否认的是,网络的确让人与人之间私密的边界,变得越来越模糊,越来越容易被打破。58.12%的人都表示会和社交软件认识的人面基,在这其中有47.06%的人在认识一周到一个月内就会见面,7.35%的人认识不到一周会见面,还有1.47%的人会当天就见面。        我们可以很快地和一个人认识,并发展出不同的关系,而这种交友方式,也对现代人的生活方式,感情观念,都潜移默化产生影响和改变。        Yushi,一位年轻的女摄影师,在觉察到这种变化后,企图用一种大胆的艺术创造形式来表达它——“我在Tinder上对300个陌生男性,发出了拍摄裸体照片的邀请,并独自前往对方家里,拍摄了这组名为My Tinder Boys的摄影作品。”

她是如何用照片来隐喻和投射这种变化的?社交软件究竟是如何改变了人与人之间私密的边界?它让现代人的爱情变得更简单,还是更难了?在所谓浮躁的情感世界里,如何寻找到自己的那份珍贵?

今天,我们和这位摄影师小姐姐,一起聊了聊这些话题。

Q:为什么会想到通过Tinder去创作一组男性裸体作品?

A:我自己也用Tinder, 在社交软件中,原本毫无交集的两个人,可以很快地认识并建立起关系,而在以前,我们需要很长的时间去认识和接触,才能确定关系。

现在人和人之间的界限,随着网络科技的发展,变得越来越容易被打破了。所以我想用一种方式去表现这件事。通过Tinder寻找模特,拍摄男生们的裸体照片,就是在显现我们是“如何快速打破彼此界限”的这个概念。

Q:为什么不是女生?你将很多拍摄场景都是在厨房,在吃东西,这背后有什么隐喻?

A:女性的裸体照片其实挺多的,一直以来,她们都是图像里被凝视和关注的对象,所以再拍女性的话,我觉得不能完全表达出这个概念。

而在少部分的男性裸照里,大部分都是刻意呈现男性魅力的(比如展示肌肉线条,力量感),好看却不真实。

所以我把场景选在了厨房,这在我们的印象里,是比较偏女性的场景,我希望在这样去男性化的场景中,拍出他们日常,甚至脆弱的一面。至于拍吃东西的动作,这是人的本能,我想呈现他们作为人,而不是作为男人或者女人的模样。

Q:你是如何在社交软件上,筛选拍摄对象的?

A:其实所有选择,都是基于我个人审美偏好的。

我不会要求一定要有什么样的身材,或是人种,肤色,我就是会选一些看起来感觉比较友善,然后在我感觉顺眼的人吧。这个拍摄对我来说是一件私人化的事情,不需要为了满足某些条件刻意去选不同类型。

Q:你一般会怎么联系他们?那些男生们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A:我联络了300多个人吧,最后拍了15个。一般会从和我match的人里发消息,就说我是摄影系的学生,想拍一组裸体照片,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当我的模特。

大部分的人没有回应我,然后有一些觉得我是骗子,还有一部分人会说ok,但前提是我也裸体,或者我愿意和他上床,这种我不会再回复了,可能大家都默认使用这个软件的人,对性的开放度很高,或是有需求吧。

虽然被拒绝很多,但我也不会有什么挫败感,因为对我来说这就是工作,没有掺杂个人感情,又不是被喜欢的人拒绝干嘛要难过。但是遇到那种要我上床,要我交换的,我还是会觉得生气,这不就是把我当妓女了吗,我不可能用自己的身体去交换。

Q:在对方同意后,这个拍摄的过程大概是什么样的?

A:对方同意的话,我们会先在公共场合见一面,如果OK,就再约时间去他家里拍。

拍的时候,对方会直接在我面前脱掉衣服。刚开始还是很害羞的,我都不太敢看对方的隐私部位,可能还是出于对异性身体的陌生感,但在拍的过程里我会不断和他交流,给他说要怎么站,做什么动作。当我开始把它完全当一个拍摄对象,脑子里想的全是和摄影有关的东西就不觉得紧张了。

Q:你会觉得通过Tinder寻找模特,是一件不安全的事吗?

A:说实话,我真的没有觉得害怕。因为我会先和他们见面,如果我感觉这个人不安全,就不会去拍了,可能我比较相信自己的直觉,而且,大部分人应该也不会去违反法律吧。

而且,很多人用Tinder约会甚至约炮都没觉得危险,那为什么换成拍照片就觉得危险了呢?而且我觉得,不论网络还是现实,都可能遇到好人和坏人,概率是一样的。网络只是提供了一个快速认识很多人的平台,这些人其实也是现实生活中的人,我觉得没有实质上的区别。

Q:但如果换成男生去做这件事,可能就不会有人觉得这是不安全的。你觉得男性和女性在社交中有什么明显差异?

A:对,但如果男生去做也会更难,大多数女生都不会同意,也更不可能提出要你拿身体和我交换这种要求。

我觉得在社交关系中,男性是处于比较主动的一方,女性是比较被动的。比如有男生告诉我,他用Tinder的时候不会仔细看,就把大部分女生滑喜欢,再从match的人里面去挑,喜欢的就联系,不喜欢的就不理。但女生一般不会轻易滑喜欢,她们会仔细的把照片全部看完再决定,而且即使是match上,大部分女生也是等对方打招呼。

到最后就是,男生是从一个喜欢他的池子里去挑选,而女生是发送了爱的讯息,等待被选中。我觉得不是说女生不想主动,而是长久以来的文化,造成这种不对等的角色期待,好像女生就应该克制欲望,应该被动,否则就是不守妇道。

所以我觉得我做的事情,也是在打破这种局面,从找模特,发消息再到拍摄,我在努力成为主动的一方。

Q:你认为社交App的普及,对大家在寻找伴侣的心态上会有什么影响吗?

A:肯定有的,社交软件让大家多了一个认识人的方式,但很多人会因此产生一种幻觉。就是他会觉得,既然这个平台上有这么多人,那我好像就拥有了很多资源,好像很容易就可以谈恋爱了。

有了这样一种感觉之后,反而就很难投入。比如你今天和这个人约会很失败,那也没关系,反正明天还可以再约别人,一个不行换下一个。结果比较来比较去,到最后就可能觉得这个不怎么样,那个也不怎么样。所有人都会被扁平化,变得差不多,然后,就越来越没有耐心,陷入一种无聊的恶性循环。

Q:所以,社交软件让现代人的感情变得更难了吗?

A:不,我觉得感情其实一直都是件不容易的事。从过去到现在,你和一个人从认识,约会,确立关系,到维系长久的伴侣关系,依然需要付出很多时间,精力,需要用心经营磨合。爱情不会因为有没有社交App就变难或者变简单,或者说,它一直都很难,所以才显得如此珍贵吧。

之所以很多人觉得,在有了社交软件后变难了,我觉得是因为心理落差。像我之前提到,很多人就会觉得自己资源变多了,就感觉恋爱触手可及了,事实上却发现,它没有变简单,而这种和预期的差异,就导致你觉得它变难了。

Q:很多人是真的希望找到伴侣,但他们会在软件上约炮。你觉得矛盾吗?如何看待这种行为?

A:我觉得他们可能是迷失了。我之前也遇到过一个这样男生,他在Tinder上约炮,但他却说自己真的很想有一个女朋友,甚至很想结婚。我不怀疑他的这个想法,但我觉得,他如果一直约下去只会更难找到伴侣。

因为人很容易去选择、甚至沉溺于那条更轻松的路。一段真正的亲密关系是不容易的,所以他用约炮来满足一部分需求,也逃避了感情的困难。更极端的是,有的人甚至连交友都不交了,只跟虚拟世界的人来往,还有虚拟的女朋友什么的。你想要得到,就要努力和坚持,而不是说换一条简单的路走。

我不是说这种做法不好,如果你完全接受,比如有的人说,我就喜欢约炮,约炮就够了,那这完全没有问题。但问题就在于,很多人明明是渴望爱情的。他们的这种做法就好像吃快餐,方便饱腹,可你真的愿意吃一辈子吗?不,其实你想要的不是它。但你就会选择这样简单易得的东西,然后和内心真正的需求越走越远,越来越迷茫痛苦。

Q:在你心里,理想的亲密关系是什么模样?如何获得一段长期稳定,高质量的亲密关系?

A:我还是喜欢比较传统的亲密关系,就两个人关系很近,彼此很了解,也互相支持,互相理解。

一个人只有一定量的时间和精力和感情,所以,如果你想要浓度很高,质量很好的关系,那你就要投入和专注,而不是拥有很多别的选项。

而且我觉得,当你有很多选择的时候,你反而不知道怎么选了。你不断的权衡比较,不敢对任何一个付出太多,但是不付出肯定不会有收获,所以就好像困在一个死局之中。最后的结果就是,你想要找到真正的感情,但是害怕付出,所以你就只能不停地滑,但是你滑来滑去,却发现,好像永远都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有时候,弄丢感情的不是别人,正是我们自己。

其实,在我们这次调查中,有23.08%的人都表示,曾通过社交App,发展过稳定的亲密关系,也有60.53%的人同意“社交App有助于我们发展感情”这个观点。        在这些曾通过社交App发展出亲密关系的人中,没有人认为线上发展出的关系比线下更差,25.93%的人感到线上发展出的关系比线下的更好,33.33%的人觉得线上、线下发展出的关系质量差不多,40.74%的人都觉得难以评价两类关系的质量。说到底,一段关系的质量好坏,无法去归因于某种途径,而在于切切实实处在这段关系中的两个人。        社交软件,这四个字本身应该只是一种App类型,不好不坏,性质中立。它就是客观上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快速认识人的方式。你抱着什么样的目的认识人,如何和人建立关系,建立何种关系,是一次性还是长久,此番种种,都取决于每一个使用它的个体。

对于求偶的人来说,这是一个相亲平台,对于交友的人来说,这是一个寻找玩伴,队友(比如一起开黑)的软件,当然,对于摄影师来说,它还可以是艺术创作的灵感来源。而这一切,从来就没有优劣,对错之分。

其实在今天,每一款手机App对我们来说,就是满足不同需求的日常工具,我们的生活也早已与各种软件绑定。它们被创造出来的初衷都是为了让我们的生活更方便有趣,是为我们提供帮助的。

但如果有一天,我们的生活,观念,包括情感,都不自觉地被它影响,异化,甚至于反过来被它操纵,那也许,我们根本就没资格去抱怨科技。

因为,是我们自己失去了作为一个人的自我坚守和笃定,是我们自己,走入了迷失的圈禁。

不论你想要的东西是什么,都先从网络的幻觉中苏醒。朝着你真正向往的方向走下去,不要去听世间的诱惑,也不要去管嘈杂的声音。

这一生的命题,到最后只是成为你自己。

以上。        陌陌,探探,Tinder,  如今约会软件越来越多,“约一约”的关系也开始变得很普遍。

“约炮”在英文里被称为“休闲性行为”(casual sex), 这其实是一种很笼统的说法,它还有一些更细分的类型。比如大家最熟悉的“一夜情”(one-night stand)是指两人第一次见面就发生了关系,之前并不认识或者知之甚少。而如果发生关系前彼此认识,突然达成了“睡一睡”的共识,这叫“约熟人”(booty call)。

而“炮友”则指的是有性接触的朋友或是有类似朋友的亲近关系。现实生活中,有人约得开心,有人约得迷茫。有些人在休闲性里获得了满足,提升了自尊。也有一些人,在“睡”出了感情后,想要和对方发展长期的浪漫关系而陷入痛苦。“约炮”这个事到底科学吗?一个人有没有可能只需要炮友,不需要恋人?“炮友”之间会不会有发展为恋人的可能?这些问题都值得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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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KY主创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