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汉斯·霍尔拜因是一个出生在德国,定居在英国的文艺复兴画家,他的这副《大使们》(The Ambassadors,1533)是北方文艺复兴的代表作,画中充满着富含隐喻的意象。
这幅画描绘了伊丽莎白一世出生那年来访英国的两位法国大使:左边是丹特维尔的让(Jean de Dinteville,1504–1555),一身大领主的装扮;右边是赛尔维的乔治斯(Georges de Selve,1508-1541),穿着主教的衣服——世俗与神圣的对立之间,一张桌子摆满了各种象征物:一个浑天仪旁边依次摆放着各种天文学仪器,包括柱晷、环晷、四分仪、多面日晷和黄道仪,象征神圣与科学;
而靠近地面的搁板上有一个标注了欧洲的地球仪,旁边是算数书、圆规和直角尺,寓意构造世界的律法。在一本马丁·路德翻译的赞美诗集旁边,有一束参差的笛子和一把断弦的鲁特琴。
地上的阴影里还有另一把打翻的鲁特琴,暗示两位大使琴瑟不合,或者进一步的,世俗和教会之间出现了日渐激烈的抵牾。但画面最左上角却有一架受难像从帷幔后面露出:寓意这一切都在基督的注视之下。
然而这幅画最奇妙的隐喻不是景物中的任何物品,而是画面中一个刺破空间的扭曲图像,很难分辨出那是什么,欣赏者只有几乎钻进画里,站在主教身后,才能勉强看破玄机:那竟然是一个骷髅。
自文艺复兴以来,骷髅是欧洲艺术中常见的主题,出现在静物绘画、雕塑摆件,乃至随身配饰上。它们的共同名字是“虚空”,Vanitas[?va?.ni.tas],源自圣经《传道书》第一章第二节“虚空的虚空,凡事都是虚空”(Vanitas vanitatum omnia vanitas),或者“勿忘世人终会死”(Memento mori),一句拉丁语格言。
这种对死亡的极端描绘源自欧洲此前两个世纪的腥风血雨:14世纪中叶的黑死病收割了欧洲三分之一以上的人口,持续到15世纪中叶的天主教会大分裂和英法百年战争进一步粉碎了西欧社会,16世纪终于出现了席卷欧洲的宗教改革运动,这一切猛烈冲击了世人的信仰,人们从未如此频繁且深刻地思考人生的意义,感叹生命的脆弱。
这一切反映在艺术上,就是睹物伤情般地给各种物品赋予具体的象征含义,除了直截了当地用骷髅联想死亡,钟表、沙漏、食物、剖开的水果、燃尽的蜡烛,也都有同样的寓意,暗示浮生短暂;乐器和乐谱代表音乐,美酒带来沉醉,金银器皿上的光泽,警醒感官欢愉都是虚幻泡影;花朵、昆虫、贝壳、玻璃器皿美丽而易碎,象征生命脆弱;种种财物珠宝警惕人们免受贪婪侵蚀;剥开皮的柠檬象征人生外表鲜艳,内中酸苦。
凡此种种,从文艺复兴到巴洛克时代,在艺术作品中给静物赋予具体的寓意成为一项重要的传统,这让欣赏艺术就像阅读没有文字的散文。回到《大使们》这幅画上:只有当我们极度凑近主教大人才能认清那扭曲的骷髅,这仿佛告诉我们,在世俗和教会的冲突之间,只有匍匐贴近后者,才能看清眼前的虚无,Vanita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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