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进行强化免疫?有什么意义?

一、强化免疫基础知识

首先来说一下强化免疫这个概念。强化免疫是一种公共卫生政策,不是我们国家独创的,它来自国外很多国家的经验,也是世界卫生组织推荐的,英文叫做Supplementary Immunization Activities(SIAs),直接翻译过来是“补充免疫”。其实现在也可以看到我国一些公开卫生资料和文件中都已经开始把强化免疫称为补充免疫。从“补充免疫”这个名词可以看到,强化免疫本质上体现的是补充的作用。它补充的就是常规免疫。

强化免疫的由来是各个国家在针对各自不同的疫情过程中,积攒了各种各样的经验,发现有一些情况下常规免疫对某些疫情的控制是不够的;而在一些特殊情况下,有一些疫苗针对某些疾病很有效;但是需要通过一种群众卫生运动的形式,来补充常规免疫的效果。

从全球来看,最常见的两种进行强化免疫的疫苗,第一种是脊髓灰质炎口服减毒活疫苗,也就是俗称的糖丸;第二种是麻疹相关疫苗。世界卫生组织在研究了各个国家的经验之后,发现这种运动形式在某些国家是很有效的,尤其是发展中国家,于是进行了推荐。

所以从上面的了解中可以看到,强化免疫不是所有的疫苗都有的,也不是所有国家都有,它存在独特性和局限性。事实上强化免疫最早的起源是来自古巴以及一些美洲国家的经验。

古巴是全世界最早实现消灭脊灰的国家之一,早在1962年。而且这个国家非常有意思,不是通过常规免疫消灭脊灰的,常规免疫甚至都没有做,只用了强化免疫。方法非常地简单,从1962年开始执行了几次糖丸的强化免疫,然后就成功地在整个国家范围内把脊灰消灭了。这个情况非常有意思,因为当时糖丸刚刚发明也只有两三年的时间而已。

古巴的经验成功之后,美洲其他国家多多少少有类似的问题,也采用了类似方法,成功地控制住了疫情,美洲成为了全世界第一个把脊灰消灭的大洲。距离现在有很长时间了,情况一直控制得非常好。1988年世界卫生组织开始推荐这种做法到全世界,尤其是发展中国家。当时这种做法叫做国家免疫日,National Immunization Days ( NIDs ) 。所以在文献中查“国家免疫日”,指的都是脊灰的强化免疫。做法很简单,在一个国家或地区范围内,不考虑接种史,对所有的易感人群进行糖丸接种。

世界卫生组织定了消灭脊灰的目标之后,没有太长时间,很多国家都陆续消灭了脊灰。我们国家也参与了这个过程,也使用了强化免疫。工作非常有效。所以世界卫生组织把强化免疫列为了根除脊灰的四个主要措施之一。我国从1989年、1990年开始,以省为单位,进行国家免疫日运动。后来逐渐扩大到大部分的省都参与。到1999年前后,已经进行了大约7次全国范围内的脊灰糖丸强免。我国在1994年10月之后,再也没有发生过野生脊灰的流行。所以我国通过强化免疫取得的效果也比较成功。

从国家免疫日这个运动的历史及执行方式上可以看到,这种形式实际上具有非常鲜明的群众性运动特点。跟我国搞的各种群众性卫生运动比较类似,需要在很短的时间内,把一个地区的人群整体而快速地动员起来,集中对所有易感人群进行接种。

我国的糖丸强免大家可能已经了解,一般在冬季进行。冬季脊灰的传播比较慢,糖丸的运输也比较容易。在冬季选一个月,间隔一个月两剂,对当地所有一定年龄以下的小孩,都服用糖丸。典型的强化免疫做法是不问接种史的,是1990年代强免时比较常见的做法,最近几年多是查漏补缺的形式。

这种做法的好处是什么呢?首先,儿童是脊髓灰质炎及麻疹这两种疾病的易感人群。这样快速集中地对一个范围内的儿童进行强化免疫,能够让整个地区内所有人群的免疫率快速上升,实现一种免疫屏障的效果,阻断病毒的传播。自然状态下的脊灰是一种很可怕的疾病,虽然说大部分人是隐性感染,但是总是有个别人患病。看到小孩感染后瘫痪,甚至落下一辈子的残疾,非常让人受不了。脊灰病毒传播力非常强,儿童特别易感。所以要控制整体的人群接种率,强化免疫是非常有效的手段。

其实大家可以想想自己过去的经验。像我们小学中学以及大学入学的时候,都会遇到集中打疫苗的情况。可能打过乙脑、流脑、百日咳等各种各样的疫苗。这种情况有时是当地出现疫情了,比如一个幼儿园发现有水痘了,就给整个幼儿园的小孩都补打水痘疫苗。还有比如上大学的时候来到不同的省市,这个时候担心外来的人口免疫接种史不清楚,于是进行不考虑接种史的统一接种。

另外一个例子是2009年甲型流感的全球大流行。当时世界卫生组织已经预期到了这种情况,很多有钱的欧美国家便囤积了大量的甲流疫苗。甲流威胁性最大的是老人和小孩,这些国家就对老人和小孩进行大规模的接种。有的时候要打两针,甚至更多要打三针。

这些运动其实也是群众卫生运动,但是不像脊灰和麻疹的强免这么典型。尤其是脊髓灰质炎,非常典型,要集中进行免疫接种工作。所以大家可能不太觉得这些也是强化免疫,经常一听到“强免”总想到脊灰和麻疹。

总结一下强化免疫的意义。首先,常免是基础,一定要做好,任何时候都不要忘记给孩子做常规免疫,也不要漏种。第二,强化免疫是作为补充存在的。之所以要补充,是因为当地已经出现某种疫情相关的风险。比如出现病例,或监测网络中出现可疑的病毒突变株。那么这时候卫生部门有责任推行相应的政策,比如脊灰可以使用强化免疫来进行补救工作,补充当地接种的薄弱环节,保护这个地方的孩子。

二、问题征集回答环节

以上是关于强免的基础知识。之前我们已经从@凯岩城小狮子和@抬杠长学问那里总结了一些大家提出的典型问题,现在开始回答。

1.国际上对强化免疫怎么看?各国的强免现状是怎样的?

这是非常好、也是很多人都会问的一个问题。我们国家现在总是要跟发达国家比一比,在疫苗上我国已经做得比较好了,但强化免疫确实是大多数欧美国家都没有在做的事情,原因也是多方面的。首先,大多数欧美国家早已淘汰了糖丸。强化免疫最典型的是脊灰,麻疹强免有的时候也不是太接受,相对来说威胁性也较低。脊灰糖丸淘汰掉之后,环境中不需要再使用糖丸。如果都已经使用IPV灭活疫苗,这时候再在环境中引入糖丸,反而可能造成疫苗衍生病毒的风险。所以发达国家不会进行糖丸强化免疫。

现在回答“国际上对强化免疫怎么看”这个问题,世界卫生组织的意见才是最典型的意见。为什么世界卫生组织会向大部分发展中国家推荐强化免疫这种做法?就是因为这种做法在发展中国家非常有效。首先是经济的问题,发展中国家没有那么多钱。第二,又面临周边国家仍然可能有流行的风险。所以世界卫生组织在大量证据的基础上,仍然推荐使用强化免疫。现在麻疹很多国家还没有消灭,所以未来还能看到很多麻疹强化免疫活动。而脊灰强免在大多数国家主要为是为了巩固无脊灰状态。

另外一点,当某些国家出现了疫情,例如2015年9月乌克兰出现疫苗衍生病毒疫情。世界卫生组织和儿童基金会立刻建议乌克兰开始执行应急强化免疫,对乌克兰所有五岁以下的儿童进行糖丸接种。这些疫苗是由发达国家例如加拿大提供的,对他们的儿童进行了比较迅速的强免,然后也成功地把疫情控制住了。

2.强化免疫的实际效果有数据支持吗?

强化免疫的实际效果当然是有各种各样的数据支持的。最常见的是刚才提到的国家免疫日,对脊灰强免的研究非常多,尤其是美洲国家的经验。另外麻疹也会有一些经验。刚才也提到了古巴,古巴不只通过强化免疫运动消灭了脊灰,还消灭了麻疹、腮腺炎、白喉。古巴非常有意思,在国家卫生政策上有一些比较创新而且有效的做法。查相关数据的时候通过“国家免疫日”搜索,可以看到很多相应数据。我国各省市也有很多研究结果。

不过要指出一点,强化免疫毕竟是公共卫生政策,它的研究不像一般的临床试验设计,会有特别完美的对照,它在处理方式上是选取邻近的地区来做对照,或者进行强化免疫之前和之后当地的接种发病率等等数据比较。看这些历史经验也能够看到非常有效的数据。例如2010年全国统一的麻疹强免,当时我国麻疹控制状况不好,实行强免之后,后来几年的麻疹发病率有了明显下降。另外脊灰证据很明显,1988年以后全世界很多国家通过强免很快就消灭了脊灰。我国1988年仍然有接近700例野生脊灰病例。1990年开始以省为单位的十来个省进行强化免疫,后来30个省都参加,1994年就再也没有野生脊灰了。也说明这个措施非常有效。

3.强化免疫为什么不是从消灭天花开始的?

这个问题非常有意思。强化免疫当然不是从消灭天花开始的。天花和脊髓灰质炎也是两种差别极大的疾病,天花的烈性是非常非常高的。可能天花这个疾病太久远了,大家都没有概念。天花的感染脊灰都会表现出来症状,也就是出痘。当时全球是怎么消灭天花的呢?只要把出痘的地方的这些人群全都隔离起来,通过隔离的方法阻断了病毒传播,把人一拨一拨地控制住,天花就没有机会接触到其他人。因为实现了阻断,病毒没有宿主,就被消灭了。

脊灰是另外一种情况。大部分人感染脊灰都不会有症状表现出来。不会有症状表现出来的感染是什么意思呢?这些人体内有活跃的病毒复制,也会向环境中排出病毒。周围的人如果接触到排出的病毒,就可能会被感染,但却不一定发病,还会继续往下传。所以脊灰的可怕之处在于,就算看到人瘫痪了,把人隔离起来,却不能阻断脊灰传播。大量隐性的感染就造成疫情监测上面的难度。所以消灭脊灰目标的实现,最终要通过强化免疫来进行,是有特殊性的。

4.是否发生过强免接种事故?

其实并没有明确的“强免接种事故”,强免总体来说很安全,有证据可循。强免过程会不会发生不良反应?当然会的。就像疫苗也是有不良反应,但是也要看什么疫苗。比如麻疹相关疫苗,不良反应典型的是接种部位过敏性皮疹,有的小孩会发热。但总体来说都比较轻微,不会造成太严重的后果。

而脊灰的接种事故可能是大家更关心的。糖丸本身确实有弱点,它有一定突变几率,回复野生毒力,以及造成疫苗衍生病毒。糖丸疫苗最严重不良反应是在第一剂接种,有极低概率造成瘫痪,概率非常低,百万分之一级别。即便是按照人口序列来计算,也是25万分之一的极低概率,而且基本上只发生在第一剂,极个别发生在第二剂。强免是作为常免的补充存在的,不应该耽误常规免疫。如果强免对于某个孩子是第一剂糖丸的接种,孩子之前也没有过IPV脊灰免疫,是有这种瘫痪风险的,因为这时候的糖丸强免相当于是第一剂糖丸常免。所以这种儿童发生瘫痪的概率和常免第一剂的概率一样,不能看作强化免疫造成的事故。

到现在全世界超过100亿次的儿童的脊灰强免过程中,从来没有过常规免疫之外的事故存在。所以脊灰的糖丸疫苗是非常安全的。而且它是口服,甚至都不会像麻疹那样出现注射部位的皮疹,几乎小孩都没有太明显的反应。

5.一个地区的强免接种政策是怎么确定的(根据什么决定是否强免)?

这也是一个非常好的问题。为什么会有一些地方这样强免,有些地方那样强免,有些地方不管接种史,有些查漏补缺,有些好像什么都不做呢?这当然是有科学根据的。

首先我们国家有一个非常庞大的监测网络。像脊髓灰质炎最严重的不良反应是瘫痪,所谓的弛缓性麻痹。监测网络严格要求一定要在48小时之内把出现的小儿不明原因的弛缓性麻痹的表现上报,然后进行相应的疫情和样本分析。拿到了小孩的粪便等样本后要对其中的病毒进行测序,看看病毒序列,和野生病毒作比较、和疫苗序列作比较。像新疆2009年的病例,病毒序列是和当时巴基斯坦、阿富汗流行的野生病毒的序列非常接近,就知道这是输入性病例,跟疫苗病毒差别很大,不会是疫苗病毒导致的。但是,也会出现疫苗衍生病毒的病例,比如说之前贵州出现的两例。也是通过检测之后发现病毒序列是和疫苗病毒相关,所以是疫苗导致的疫苗衍生病毒。

不管是什么病毒导致的,发生了疫情,接下来是制定相应的公共卫生政策。而制定公共卫生政策过程中,要考虑是否疫情有传播趋势,就相应采用比较主动的方式进行控制。新疆当时是通过输入病例,发现新疆的免疫工作很薄弱,所以进行了十轮的糖丸强免,而且面向对象的是当时相关地区所有40岁以下、包括成年人都进行了强化免疫,最终把疫情控制住。而相对的,北京当时也在几个新疆的学生身上发现携带这种输入的野病毒,没有发病。但北京的做法完全不一样。北京多年来疫苗的接种都控制得非常好,接种的水平很高,保护力很强。那么就不需要对所有的小孩都进行统一的强免。北京是怎么做的呢?是对当时的外来人口,仅所有新疆籍的40岁下的人进行了统一的强免,没有扩大。北京最后没有出现其他疫情报道,很快就控制住了。新疆和北京的做法完全不一样,但是都实现了很好的效果。

其实上海之前也出现了一次疑似病毒衍生病毒的情况,但是上海也没有进行强免。首先那个病例只是在样本中检查出来的,检查到了变异,但是并没有造成疫情,那个小孩后来没有事情。再一个,上海跟北京一样,多年来常规免疫做得非常好,接种意识都非常高。所以上海那件事情很多人都不知道,就这样过去了,控制得也很好,上海也从来没有出现过严重的脊灰疫情。

所以可以看出,每个地区的强免接种政策差别很大,是跟当地的疫情监测情况、病例报告、病毒序列分析、详细的各种历史问题的分析,包括对接种记录的掌控,都是有关系的。这是需要有证据的,并不是说有人拍拍脑袋说,因为我日常工作做得好,我身边的人都把这些本子写得很清楚了,这样就实现控制了,没有那么容易的事情。任何一个公共卫生政策拿出来,都要有证据可循,绝不允许拍脑袋自己树个靶子说什么我这里疫情控制的好,我就可以按自己的想法来进行,这种情况才是不负责任的一刀切的做法。

6.强免是否会在接种本记录?

这个我相信很多家长都应该知道吧。强免当然是应该在接种本上记录的,而且其实也预留了空间。脊灰就有第四行第五行甚至更多用于强化免疫记录。强化免疫是一定要做记录的,也便于追踪疫苗的不良反应。当然也会有工作人员没做到位的情况,要指出来,希望大家不要有误解,一定要做好记录。

7.反对强化免疫的舆论不断扩大会有怎样的负面影响?

这也是我在网上所看到的现象,各种反对强化免疫的舆论甚至已经让我感到不忍直视。比方说看陶黎纳(@疫苗与科学)的微博,他前阵子在微博上得意洋洋地发了一个妈妈的经历。那个妈妈之前给自己的孩子就是接种的糖丸,只不过有一天她发现强化免疫期间,自己的孩子多吃了一颗糖丸,她认为是医生的过错。这个妈妈给孩子催吐,后来非常歇斯底里地好几天不睡觉,写了很长的文章来描述事情,非常非常的可怜。我看了这件事情,就想这种事情是谁造成的?糖丸实际上对于已经接种过的小孩是极其安全的,就连陶黎纳自己的回答也承认。这个疫苗如此安全,为什么还会造成这个妈妈这么歇斯底里呢?这种恶果是谁造成的呢?就是因为这个妈妈错误地认识了糖丸。她把糖丸当成了很可怕的东西,就是陶黎纳口中的糖丸是“屎”,是“草菅人命”。这种舆论的不断扩大会对糖丸常规免疫计划造成一种什么样的形象呢?

咱们国家麻疹控制这方面做得非常不好,消灭麻疹的目标一直都不能实现。多年来不管是哪个省市,就算常规免疫做得非常好的北京上海,也从来都没有达到过世卫组织要求的消除麻疹的状态。为什么麻疹做得不好?就是家长觉得我疫苗打过了,这个时候听说又要强免,就认为:“打了疫苗不是有副作用吗?我不愿意参加。”之前全国强免的时候,包括北大的一个副教授,还是免疫学的,跳出来说了一堆强化免疫的过错,当时方舟子也专门写了一篇文章(链接见文后)。而麻疹相对来说是很简单的疫苗,不应该引起这么大的误会。

对强化免疫的误解在微博上,尤其是脊灰这方面,我们可以看到对糖丸的误解造成了很多家长不分青红皂白地在网上大骂中国的卫生部门,让整个强化免疫工作做得非常困难。我国的免疫工作在这些年来已经是不太容易了,已经出了好几起包括乙肝疫苗的安全性事件,包括山西的疫苗事件,已经让大家对疫苗有一点恐惧。而现在正常的强免工作又被陶黎纳这样的人扣上不安全的帽子,负面影响仅从微博上的舆论就可以看到。实际执行中间,仍然不断波动的麻疹疫情,也可以看到。这是一种很可怕的后果。而更可怕的就是脊灰了,脊灰的死灰复燃让人想想就是头皮发麻的事情。

8.国内是不是应该先把减活的糖丸换成灭活疫苗然后再强免呢?否则就不是个体牺牲,而是草菅人命!

现在有一种接种脊灰疫苗的方法,叫做IPV-OPV序贯程序。序贯程序能就是先打一到两针的IPV灭活脊灰疫苗,然后换成糖丸。这个做法有什么好处呢?美国的经验已经发现,这种序贯程序只要第一针或前两针是IPV,之后再换成糖丸,完全不会再出现任何第一剂糖丸会出现的麻痹的情况。序贯程序非常安全,经济学角度也省了很多钱。全程IPV四针下来要七八百块钱,选择五联疫苗更是要三千块钱,很多家庭没办法负担。而糖丸由国家采购,一剂糖丸只要五毛钱,所以糖丸可以免费接种。当序贯程序引入之后,如果进行报销,算在当地公共卫生支出上;如果自己来承担,也只用掏一针两针IPV的钱,200块或400块钱就能解决,对财政和普通人的经济负担不会太大。尤其是免疫最困难的地方,也就是偏远地区,经济条件不好的地区。

所以说到国内的糖丸接种,怎么能用到“草菅人命”这个词呢?因为恐慌糖丸,就不给孩子打疫苗,或者给别人造成恐慌,让别人不敢去打疫苗,这才叫做草菅人命。一个国家的公共认知,首先要完成常规免疫。而实在有经济困难,退而求其次,选了糖丸或序贯程序,至少能够省掉一点钱。这种做法非常可以理解,而且也是我国正在不断推广的。这两年北京和广东的惠州已经开始推广,2016年目标是全国大范围推广序贯程序。这种工作措施的改变,大家很快都可以看到。

所以这个问题我要强调的是什么呢?就是公共卫生政策的制定,不是单纯的觉得某个疫苗不好就随意更换,没有这么简单的事情。我们既然要让所有的孩子受到保护,没有办法,国家的钱到底有没有这么多,普通家庭的钱到底有没有这么多,就是没有办法,就是要做一些权衡。在座的很多家长不面临这些经济问题,可能很难理解这种现象。可这就是事实,现实有些时候真的很残酷,有些穷的地方只能选择折衷的方案。我也希望大家不要举着道德的大棒,用一些特别严重的词语,而要理解。

9. 前面提到新疆那个例子,主要说的是接种登记次数和实际不符,如果我们按照规定接种了,一旦有人群感染就要再次接种才能预防,那么之前的常规接种意义何在?

新疆2009年输入疫情的例子,我之前在微博上说过很多次,也贴过很多资料,当时确实是很明显地看到了新疆免疫工作做得很差。新疆的接种登记次数很明显有造假的问题,或者说不是主动造假但是至少有漏记的情况。这种情况应该怎样去理解呢?

首先,一个环境中的人都按照常规的要求去接种了,但是并不是说所有人都一定会受到保护,疫苗并不总是最终能起效的,但是不能认为这样来说常规免疫就是没有意义的。公共卫生在更宏大的层面,从整体人群来看,有时候就是一个概率、一个数字的问题。

当一个群体中接种率不够高的时候,有些人是因为某些原因拒绝了接种,有些就是个人体质的原因,或者其他个人原因导致没有接种,有些事接种后没有产生保护力,这些人都是免疫中的薄弱环节。这时候我们就要接种更多人来形成一个“保护屏障”,才可以保护这些薄弱环节。所以常规免疫系统一定是有意义存在的,而且常规免疫是最重要的,这个要再三强调,千万不要忽略常规免疫。

回到新疆这个问题上,接种工作中产生的虚假记录怎么解决呢?很遗憾,我本人对这个问题也是没有太好的办法,我相信这也是公共卫生工作中很艰难的地方。新疆的问题是很多原因导致的,跟宗教和知识、教育水平都有关系。像北京上海这些地方不用太考虑,家长接受度都很高,疫苗工作也到位。只能说,要尽量提高基层工作人员的认识水平,认识错误的地方尽量纠正吧。这个也不是某个人能做到的,看整个环境未来能有什么进步吧。

10.为什么我国一边减少标准程序的接种剂次,一边却还在搞反复接种的强化免疫?

这也是陶老师经常问的一个问题。减少标准程序的接种剂次,其实非常常见。不光减少剂次,其实疫苗也是不断在变的,一直在进步。现在的糖丸其实和最开始研发出来的也不一样,比方糖丸中3种萨宾疫苗病毒的比例,不同国家就进行了不同的调整。另外,最早的IPV灭活疫苗效果也太好,后来1980年代开发了更强效的IPV。疫苗是一直在变的,而接种剂次变化也有自己的道理。

像我们国家在糖丸剂次上的改变是一个典型例子。为什么1990年前后的强化免疫很有成效?其实我国国家免疫计划是从1980年代开始的。1980年到1985年开始规划国家免疫,计划出来后首先要解决的是运输问题。疫苗大部分都需要冷链运输,尤其是糖丸。糖丸对温度特别敏感,运输过程中可能会解冻、拿到室温、又重新冻,这个过程对疫苗的损伤非常大,疫苗价效会受到影响。世卫甚至在有些国家建议接种很多次,比如7到10次的常规糖丸剂次来控制脊灰。

这个问题还跟自然环境有关,像我们温带国家的疫苗保存比较容易解决,不需要太多次接种。像热带国家,比如印度,经常出现接种了七八次还是没有保护力的情况。所以印度的常免糖丸剂次一直比中国多很多,还多1剂出生剂次,就是婴儿一出生就给一剂糖丸,以尽量减少暴露机会。

咱们国家减少了一个糖丸剂次,可能就跟当时的冷链建设、整体的保障水平提高有很大关系。当时减少的是18个月剂次。相对来说4岁这一剂可能意义更大。因为4岁的时候小朋友是学龄前的年纪,可能要进小学(语音误为幼儿园)了,接触的人群更密集,待在学校的时间更长了。而且距离上一剂疫苗的时间也比较长,所以这一剂没有取消。但是一岁半这一剂相对来说意义没有那么重大,而且这个疫苗效果已经很好了,不需要做那么多次,所以取消了18个月剂次。这个做法有科学依据,当时也专门发了文件进行执行。

强化免疫作为补充,怎样理解一边减少常规剂次,一边搞强免?我想我应该解释过了。强免的证据是当地的疫情出现变化,或者出现了输入病例。这个和常规免疫并没有直接的关系,混在一起讲我觉得是有点可笑的。陶老师经常这样说,他为什么这样说?我倒是想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说。

11.有没有减毒活疫苗病毒排到环境中,变异导致毒力增强的风险?

这个问题是相对来说比较深的问题,一个很好的问题。世界卫生组织的一篇文章,我之前也贴过一篇庄辉院士的文章,解释这个问题(文后)。庄辉院士是我国病毒学方面的权威专家。庄辉院士的述评文章中对这个问题有很好的回答,还有世界卫生组织的解释也非常的简明。减毒活疫苗病毒排出到环境中,会导致疫苗衍生病毒,这确实是一个事实。但是根本原因不在于疫苗,而是因为环境中整个人群的接种率太低了。这意味着很多人是未免疫的状态,未免疫的状态意味着这些病毒都可以在他们体内持续不断地繁殖下去。

这个繁殖的过程意味着什么呢?病毒每繁殖一次,意味着突变的机会就会增加一次,突变的次数不断累积之后变异的可能就会增加。恢复毒力的病毒株出现的机会就会增加。所以产生疫苗衍生病毒这个问题的根源在于免疫率太低。当免疫率很高的时候,疫苗病毒的传播也一样会被阻断。疫苗衍生病毒的传播机制从理论上来说和野生病毒并没有差别。既然疫苗衍生病毒传播能够被疫苗阻断,就当然不会出现疫苗病毒继续变异、导致毒力增强的风险了。所以再重复一下这句话:出现疫苗衍生病毒的关键原因不在于疫苗本身,而在于整个人群的免疫率太低了。

所以解决的方案非常简单,就是尽量让所有的儿童、所有的人都接种。不是说不接种不使用糖丸,而是要让大家尽量都接种。

12.打了五联,是否还需要参加强免?

这是我之前写的一系列问答中,比较早期的问题。打了五联是否需要参加强免,看你怎么定义“需要”。五联和IPV打了之后,产生的保护力是在血液和神经系统。当野生病毒或者疫苗衍生病毒感染的时候,最严重的后果发生在神经系统,也就是瘫痪以及呼吸机麻痹造成的死亡。也就是说疫苗首先感染是在呼吸道和消化道,病毒在消化道内会大量繁殖,引起消化道症状,比如腹泻。但这些症状都很轻微,还有呼吸道会出现发热症状,相比肌肉麻痹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所以打了IPV和五联,效果很好,肯定能扛住最严重的感染,但是消化道其实是没有保护的。从个体来说,当小孩服用了糖丸,是有消化道保护的。等病毒来的时候,不会在消化道引起严重后果,比如腹泻症状。当然这种好处相对来说比较轻微,可能意义不大。但是对群体来说,却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人群中间这些只打了五联或IPV的儿童,当病毒在环境中播散,可能在这些孩子的消化道中不断地繁殖下去。

这个繁殖过程,有机会造成不管是野生病毒还是疫苗衍生病毒的传播。虽然这个过程很短暂,也就两三周的时间,一般意义上也能够阻断病毒传播,但是还是有这种可能的。所以我是非常建议打过五联或者IPV的孩子来继续参加强免。这样至少增加了消化道的保护力;再有就是,不管在疫苗衍生病毒还是野生病毒来的时候,可以很快地把这些病毒的传播阻断,是非常有意义的一件事。

当然如果你个人坚决不愿意参加强免,那我没什么话可说。对个体来说,不参加确实不会有太多的问题,最多不过就是消化道不舒服,腹泻一下而已。或者是有点发热,这都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情,但是我只能说很遗憾了。对群体来说,这其实是一个有意义的事情。

三、自由问答环节(部分有关内容)

@京虎子:我说几条啊!一个是刚才说的脊灰。脊灰的问题大家不常见,但是我大学同学就有脊灰后遗症,当然他的瘸不明显就算了,同年级的就有这种很明显的残疾,学校就给退回去了,说这个影响医生的形象。所以我们现在这个是为了我们的孩子不得脊灰,而且是为了他们不必再接种疫苗,不能好了伤疤忘了疼。

刚才说古巴的问题呢,古巴的例子是很好,但是古巴的情况很难复制,它是一个岛国,而且闭关锁国。中国和美国这种大国很难做到古巴这种情况。必须全球一致化,所以现在我们做的呢,不仅为了中国,也是为了全球消灭疾病

最后呢,这个关于反疫苗的副作用,在我上学的时候就已经出现这种医闹类的反疫苗,突然间所里来了一百多四川农民堵得你楼都下不去。最近就更严重了,因为职业医闹发现疫苗是一个赚钱的非常好的方式。比如他们前几年做了一项艾滋病疫苗的志愿者试验,大概十年多以后呢,就有人说我的孩子病了,赖在疫苗上,实际上和疫苗没有关系。因为有职业医闹的的介入,不仅项目做不下去而且肯定会赔钱嘛,所以导致将来如果有专业人员给他们提供弹药的话,就会更严重。

@clearshine:对,我觉得虎老师刚才提古巴这个问题确实是这样的。它是一个岛国,它的例子不能复制,但是后来美洲和世界上大多数国家还是通过强化免疫来实现消灭脊灰的。尤其是像整个欧洲国家,苏联就是一个典型的大国,东欧的国家,还有整个非洲基本上都是通过这种方法来消灭脊灰的。

……

关于强化免疫的问答记到此处,有需要后续其他疫苗问题咨询问答的,请单独找@凯岩城小狮子索要。

文 | clearshine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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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方舟子.我也是父亲,不必害怕麻疹疫苗强化免疫.(https://news.xinhuanet.com/mrdx/2010-09/10/c_13487996.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