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斯梅尔术”的兴衰
伪科学还是魔术？18世纪曾经轰动一时的梅斯梅尔催眠术，最终还是没有得到医学界的认同.其本人也不得不离开了巴黎，客死他乡
弗朗兹·梅斯梅尔
18世纪是欧洲的科学大普及时代。回顾17世纪的科学研究，通常都只出现在皇家科学院、宫廷或大学的研究院，以及科学家的私人工作室。但是到了18世纪，咖啡馆之类新的科学区出现了。1739年，仅是伦敦就有超过500家咖啡馆，其中很多都提供科学（当时叫“自然哲学”）讲座课程。在巴黎，哲学沙龙、咖啡馆和博物馆点缀着大街小巷。法国作家路易·塞巴斯蒂安·梅尔西安（1740-1814）在他的《巴黎的景象》（Tableau de Paris）中写道：“在每一处都有科学在大声呼唤你说：看！”
只不过这种在巴黎街头呼唤的科学并不是学院派的科学，而往往是“类科学”甚至是“伪科学”。身为牧师的物理学家让·安托万·诺莱（1700—1770）在实验演示中，对一个所谓的“电子小孩”通电，让他充当磁铁，却真的能使物体被吸引到他身边，靠得最近的一个人甚至会发出火花。蒙戈尔费埃兄弟曾在凡尔赛让一只气球载上羊、公鸡和鸭子各一只，在空中漂浮了大约8分钟，两个月后，气球甚至载上两个人飞过了巴黎上空。
更为出名的还有梅斯梅尔的催眠术，即医学史上所说的可以治病的“梅斯梅尔术”，在当时吸引了巴黎、法国乃至一些其他欧洲国家人士的视线。
弗朗兹·安东·梅斯梅尔（1734-1815）是奥地利维也纳的一位医生。他接受星占术的原理，相信星体会对人类产生影响，认为这也许就是电力或磁力在起作用。于是他进行实验，用磁石按摩人的身体，发现果然能引起现代所称的催眠状态。1774年，经人介绍，他借助磁力给28岁的法朗西斯卡·厄斯特林小姐治病。厄斯特林小姐患的似乎是今日人们所说的急性“歇斯底里症”。梅斯梅尔后来在1779年出版的回忆录《回忆动物磁力的发现》（Memoire Sur La Decouverte Du Magnetisme Animal）中这样描绘他的这次治疗：
“……我最后决定借助磁铁在病人体内制造人工潮汐。于是在7月里当她再次发作的时候，我就将两块磁铁系在她的脚上，另一块心形磁铁挂到她的脖子上，使它可以触到她的乳房。突然，从她的两脚，沿着双腿，升起一阵炙热的刺痛，最后，髂骨上方的边缘出现较为激烈的痉挛。这疼痛与乳房两侧涌起的同样令人烦恼的疼痛绞合在一起，依次上升到头部，与颞部头发边的疼痛混合一起。在这些疼痛中，病人有一种烧灼感，觉得像是有煤炭在烧。
“在她躯体的某些部位，磁流似乎被阻断了，甚至变得更有疗效……在此前的最后一次发作中，躯体的一侧完全麻痹了，现在却自如地流出汗来，而且这部分的疼痛也渐渐消除了。不久就治好了她这病的发作，她对磁铁也不再敏感了。”
治疗的成功使梅斯梅尔更坚信宇宙中确有一种磁流，能通过大气传到人的体内，它具有天然的治疗因子，会促使病患从危险的临界状态转至于康复。于是，梅斯梅尔又将此法用到其他病人身上，将磁铁或挂在脖子上，或挂在胸前，所用磁铁的形状也各式各样：有马蹄铁形的，有心脏形的，等等。
医学史家认为，梅斯梅尔的这一治疗效果，实际上是建立在病人所接受的“暗示”上，而不是什么磁力真的起了作用。梅斯梅尔不久后也发现，他纵使不用磁铁，而改用纸张、面包、皮革、眼镜、石头、毛丝织品甚至水、狗和人等并不具有磁性的材料，只要他用手触摸过，都能获得同样的效果。但梅斯梅尔解释说，这是因为“经我触摸过后，每一物件都有了磁力，使它们像磁石本身那样对疾病产生巨大影响”，他把这种类似磁石一样影响人体的流体之力称为“动物磁力”。
一块磁石或磁铁，只要经梅斯梅尔之手，便有这样的治疗效能，这不是千百年来多少炼金术士和医生们所梦寐以求的“哲人之石”吗？谁不希望亲自来尝试一下这样的奇迹呢？于是，梅斯梅尔天天都被病人和仰慕者层层包围，使他根本无法应付。不过，一位女孩的治疗经历，最终导致了梅斯梅尔的失败。
玛丽亚·特雷西亚·帕拉迪斯是一名神童，还是玛丽亚·特雷西亚女王的被保护人，她的名字可能也来自女王之名。从3岁起，她就双目失明，但是机体的补偿机制，使她成为一个具有直觉的钢琴家。帕拉迪斯小姐多次在欧洲各地举办音乐会，已有盛名的莫扎特不但亲临参与，还特地为她写过一支协奏曲。可是她的眼病十年来遍觅名医也毫无效果。于是女孩在14岁这年来找梅斯梅尔帮助。梅斯梅尔发现玛丽亚·帕拉迪斯的视神经没有器质性的病变，推断她这眼疾不过是心理因素引起的神经结构震动造成的。于是，他将女孩带到家里，从1777年1月12日起，免费为她做磁力治疗。疗效似乎很明显，到了2月9日，女孩便能辨别物体的轮廓；几个星期后，她的视力竟然恢复了。可是，随着视力的恢复，补偿也不再有了。玛丽亚突然发现她失去了音乐的天赋。她父亲描述说：“现在她睁开眼睛后，觉得演奏一支曲子很困难。她看着自己的手指在钢琴上翻飞，却错过了大部分节拍。”
本来，维也纳的医生们都因梅斯梅尔的受欢迎影响到他们的业务而深感不快，如今他们觉得找到了机会，便联合起来，劝说女孩的父母把可爱的女儿从这个庸医和骗子的手中解救出来。他们特别提出，一旦女王知道她的被保护人失去音乐才能，后果不堪设想。帕拉迪斯先生和夫人听了这话后，十分惊慌，因为如果女儿恢复视力，却没有了音乐天赋，立刻就会失去皇家丰厚的年金。于是，他们冲进梅斯梅尔家，要求带走女儿。梅斯梅尔感到吃惊，但他还是诚恳地请求他们让孩子留下，以完成他的治疗。帕拉迪斯小姐本人也希望继续留在梅斯梅尔医生这里。这激怒了两位家长，帕拉迪斯先生甚至把剑都拔了出来。看到这种情况，女孩一下子被惊吓住了，她两手抱住梅斯梅尔，又哭又叫，坚决不肯回去。父亲气得举手打了她一个巴掌……但是一切命令、威胁甚至殴打都动摇不了帕拉迪斯小姐的心，她就是待着不走，要继续留下接受磁力治疗。
施行“梅斯梅尔术”
表面看起来是梅斯梅尔医生胜利了，可这是一次多大代价的“胜利”啊！
帕拉迪斯小姐所患的歇斯底里（hysteria）又译“癔病”，属于精神障碍的一种类型，表现为各种各样的感觉、运动或心理障碍，而无任何器质性的病变。疾病的起因被认为是由于病人潜在的焦虑转化成躯体的症状。现在，受到如此沉重的折磨，玛丽亚·特雷西亚的精神一下子又失去了平衡，病情重新发作了。她躺倒在地板上，打滚、痉挛、抽搐、口吐白沫甚至呕吐不止。当极度的激动平息下去之后，女孩又再次失明了。
一个官方的调查委员会成立起来了。1777年5月2日，一位宫廷医生交给梅斯梅尔一份调查委员会主席封·斯托克医生的通知，宣布他必须“终止这场骗人的医术”。梅斯梅尔同时还被开除出了维也纳的医务团体，并被命令立即离开这座城市。1778年，梅斯梅尔移居巴黎。
在巴黎，梅斯梅尔发明了一个小机械，他把它称之为baquet。这是法语中的一个词，意思是桶或盆，像是一个大约5英尺高的圆形柜子，大到四周可以围坐30人。柜子里安置有铁锉屑或磁化过的玻璃碎片，顶部铺设一块板，通过这板，从里面向不同方向伸出一支支像是老式电动车驾驶杆那样的金属棒。治疗时，患者坐在柜子边，手握金属棒，好让里面的磁力经由金属棒过渡到他们身上；患者之间有时以手相握，有时以绳相连，以便磁力借此传递。这柜设置在幽暗的房间里，房间四面挂有一面面大镜子。催眠开始时，病人手握金属棒坐好，接着就从隔室传来管弦乐队轻柔镇静的音乐，乐音时起时断，时断时起。随之，梅斯梅尔有时一身华丽盛装，有时作魔术师打扮，从外而入。他四周走动，时而以手触摸一人，时而给另一人“通磁”，时而又向某一人注视良久，说一句：“睡吧……”据说这样即可使他们获得治疗。一幅匿名作者的绘画，生动地描绘了这一情景。
据说，对梅斯梅尔施行的催眠效果，曾有不少描述，说是多数病人在梅斯梅尔的手滑过他们身体某个部位时，会突然出现阵阵的痉挛，甚至发作惊厥，或者大声叫了起来。于是，很多人原来的痛风、抽搐、耳鸣、麻痹、失眠、肝区疼痛、胃部痉挛、月经失调等病便都被治好了。也有报道甚至说，有的患者陷入深深的睡眠中，会与死者的亡灵或远方的神灵交流。
尽管巴黎很多受过教育的人都感到入迷，但也有一些人相信这所谓的“梅斯梅尔术”实际上是一种魔术。于是，法国科学院委员会奉命调查这种现象。埃德温·波林在《实验心理学史》（高觉敷译文）中这样写到梅斯梅尔的最后结局：
“审查员发现这种力量和磁石完全没有关系，因此反对‘动物磁力’一词，认为它绝非磁力。但是那种现象则又不是由梅斯梅尔和受术者捣鬼所致，可见其背后必有某力的存在，你若说它不是磁力，那么它究竟是什么呢？……法国政府以20000法郎购此秘密，但梅斯梅尔拒此不受。老实说，他也没有可以宣布的秘密……然而他从一开始便为医生及科学家所反对，现在既不愿宣示其秘密，便逐渐丧失其名誉，终至被斥为骗子，只得由巴黎迁居瑞士，至1815年郁郁而死。”
作者： 余凤高
来源：《看历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