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即将迈入“人类宇宙纪”
也许,这个时代需要我们用一个全新的词来理解:人类宇宙纪。
人类宇宙纪是指,人类活动被认为对整个宇宙的平衡、美好和生态产生重大影响的时代。
这个新词是基于“人类纪”提出的,后者指的是人类活动被认为对地球的环境、气候和生态产生显著影响的地质时代。
我们一边痛苦地意识到,人类活动已经对地球环境造成了极大影响,一边又在加速步入太空探索时代。人类活动不仅极大地改变着我们称之为蓝色星球的地球,我们对探索和扩展人类边界永无止境的渴望,正在加剧着人类对宇宙外太空的影响。
随着人类对外太空的干预日益增大,我们需要负责任地思考我们将在“人类宇宙纪”担任的角色,如同“人类纪”时代我们对地球承担的责任一样。
公共领地
“公共领地”,是指我们所倚赖的公共空间和资源,如海洋、城市中央公园。保护公共领地的努力,是一个老生常谈的问题:牧羊人如果都不顾及其他牧群的需要,在公共土地上肆意放牧,这片草场很快就会变得贫瘠,即所谓的“公共领地悲剧”。
在互联网的早期发展阶段,来自各行各业的人和组织聚集在一起,共同创建一个能实现良好自治的全球化公共领地。如今我们在太空探索领域所处的阶段,与互联网早期相似—随着非政府组织、企业和个人的积极推进,可以希冀,未来我们在太空中将实现巨大创新,并在那里建立起人类的终极公共领地。我们可以从互联网发展的成功与失败中借鉴经验,当人类逐渐承担起“人类宇宙纪”的管理责任时,我们需要在宇宙空间中创建一个具有生产与管理机制的生态系统。
与互联网一样,太空探索领域主要也是政府之间的竞争与合作。互联网起步于阿帕网(Arpanet),由国防部高级研究项目管理局资助,并由军方运营直至1990年。经过反复商議,允许网络在商业与非学术领域使用的决定得以出台,犹如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经过广泛讨论,最终推出了“公私合作伙伴关系”(PPP)模式一样—该合作模式直接促成了2010年“商业航天员计划”的出台。
今年正好是“阿波罗11号”登月50周年,该计划曾首次将人类送上月球,但也耗费了美国纳税人大量资金。今天,私营航天工业蓬勃发展,这些私营企业竞相推出航空装备,很快,他们也能将人们送入地球轨道空间和月球。
赛博悲歌
航天工业现阶段的发展状况,与20世纪90年代早期的互联网十分相似。如今,将卫星送入轨道的成本已大大下降,就像最初的超级计算机成本昂贵,如今个人计算机性能优良、迭代迅速,却几百美元就买得到。太空探索领域的私营机构,如SpaceX、Blue Origin和Rocket Lab,在很大程度上犹如当年第一代商业互联网服务供应商—UUNET和PSINet,和过往那些政府资助的非营利研究性网络相比,运作得更有效率。
这些以营利为目的私营互联网服务提供商,接手互联网业务之后,在将其建设成全球性网络的过程中,除了涌现出大量科技创新之外,还有商业泡沫、泡沫之后的崩盘,以及崩盘之后的再次激增。当我们将每个人连接进互联网,我们无法预计它将带给我们的所有可能结果—包括好的一面和坏的一面。
同样,我们在太空开发过程中将遇到的问题,也很有可能远不止于资源采掘、人类栖息地建设、基础科学研究这些显而易见的领域,而会涉及其他众多问题。毫无疑问,这些私营企业定会将企业精神、效益增长与科技创新带入太空开发领域,并使其发挥积极效应,但关键问题是,我们如何引导这些以逐利为根本目的的企业,来共同建设这个共享的、能长期健康发展的太空公共领地。
在互联网的早期发展阶段,每个人都兴奋地投身其中,如同社区居民汇聚到社区花园中一样。我们就像一群快乐的海盗,在新发现的海岛天堂中相聚,远离现实世界的纷杂。在《赛博空间独立宣言》中,约翰·佩里·巴洛甚至宣称赛博空间是一个全新的领地,他说:“我们将建立自己的社会契约,我们的管理模式将基于我们的世界,而不是你们的世界。”
当时的乌托邦思想,如今正得到那些致力于太空开发领域的企业家们的积极回应,他们梦想着在火星上定居,或是穿越银河系,在适宜的行星上部署可供人类居住的分离仓。
在互联网发展早期、搭建基础框架那个阶段,人们对日后的互联网生活并不十分清楚,但当时的学者、企业以及其他对互联网感兴趣的任何人,都在研究它的构建标准和资源配给。人们在ICANN这样的虚拟社区中建立治理机制,以协调和解决纠纷,由那些致力于保护和繁荣互联网公共领地的人来运营。
简而言之,互联网基础是为每个人都能开发商业和建立社区服务的。至少在发展初期,互联网有效地引导了逐利的商人和市场资本,来共同开发可供所有人免费使用的开放协议,而互联网虚拟社区就是基于这样的协议而被设计的。20世纪90年代早期的互联网,是最好地实现了良好管理的公共领地案例之一:没有人完全控制它,但每个人都能从中受益。
近25年来,赛博空间还没有演变成巴洛当年所预想的独立的、自组织的乌托邦。随着互联网的不断“民主化”,未参与互联网兴起阶段的新用户和企业家开始参与其中。他们与早期用户不同,并不将互联网神圣化。相反,他们对商业公司提供的产品和服务更感兴趣,而这些公司往往并不关心互联网最初的理想,也不考虑为早期投入者给予回报。比如,在互联网早期阶段,用户运行自己的网络服务器,收取的费用仅用于平衡成本,有时甚至完全免费,而且几乎所有的内容都是共享的。
今天,互联网服务几乎是垄断的,移动数据流量被精确记录并且价格昂贵,网上内容被执行严格的版权保护。无论是否从互联网开发先驱的视角来看,赛博空间都已成为一个对用户和开发者都不友好的地方,这是公共领地的悲哀。
太空治理
如果我们依然将行星轨道及周边地区向公众开放,这种无视公共领地的行为,很可能会导致明显的负面结果。我们所做出的诸如社会政治、经济以及近地空间基建的决策,都将直接影响地球上人们的日常生活:坠入人口密集区的太空残片、遮挡天空的广告牌等等。也许以下这些会成为未来的热门新闻:一块太空碎片袭击了俄克拉荷马州的一名妇女;一座失控的空间站引发了人类极大的恐慌,幸好最终坠入太平洋,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因此,太空秩序和治理模式十分重要,无论是对于减轻诸如太空碎片这种可以预知的问题带来的困扰,还是为将要遭遇的未知问题,比如管理月球定居竞赛开创先例。我们已经制定了《外层空间条约》,该条约将外太空作为人类的公共領地,从而管理我们的太空开发行为、保护太空资源。国际空间站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各方利益竞争集团共同制定标准,并在共同的项目上齐心协力,最终让各参与方都获得利益。
尽管如此,在最近宣布的关于月球与太空的“美国第一”议程中,美国副总统迈克·彭斯并不承认美国的太空探索需要与其他国家深度协作与相互倚赖。
当下,人类有机会在环绕地球轨道、小行星以及其他太空空间,开展盈利项目和建立新社区,而特朗普政府采取的极端民族主义做法,将不利于寻求多方利益合作的机会,也不利于国际社会齐心协力建设未来太空生活。
随着太空空间变得像互联网那样具有商业性和日常性,我们绝不能让宇宙成为那些无视公共领地与共享价值的企业与政府可以免费获取资源的地方。在《华尔街日报》最近的一篇文章中,媒体实验室空间探索计划主任爱丽儿·埃克布劳建议,培养新一代的“太空规划师”和“太空建筑师”来协调不断激增的太空开发,同时保证创新实践。
通过这些外太空社区建设,我们可以与联合国外层空间事务办公室的国际政策和治理方针协调,在太空探索领域建立起类似当年的互联网社区ICANN和互联网工程任务小组那样的组织。
我们希望爱丽儿和新一代的太空建筑师,能够借鉴互联网保护公共领地的成功和失败经验,在太空探索领域创建出一个更好的范例,为解决地球上的环境与社会问题制定严格标准,并且具备强劲的自我调节功能,能自我升级、体现出创造性。当前,已然显露出一些积极的迹象:SpaceX最近决定低空飞行,以控制太空碎片的产生。
互联网以前所未有的方式连接着我们的世界,而1968年那张标志性的蔚蓝地球升起的照片告诉我们,太空正让人类以前所未有的方式重新看待地球。
所有的太空探索与开发实践,最终还是回到地球这个最为重要的公共领地。我们走向太空的实践,只是深刻地拓展了我们原有的关于地球的认知。
在这个“人类宇宙纪”即将开启的时刻,我们应该为未来人类的公共利益,把握正确的方向。
作者: Fiona
来源:《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