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才健访谈黄昆:和杨振宁君子之谊不相忘

1998 年5 月6 日,黄昆教授在北京中关村黄庄住所接受了江才健教授的访问,回忆了他与杨振宁先生交往的一些往事,由此可见两位科学大师之间的友谊与情怀。本次《物理》刊登时,编辑作了删减与修订。

江才健:您和杨振宁先生大概最早见面是在西南联大?

黄昆:对,1941 年。我1941 年毕业就到西南联大物理系做助教,那时候他是4 年级的学生。我是燕京大学毕业的,在燕京时有个很好的同学叫张守廉。他在燕京念了2 年,第3 年就到了西南联大,与杨振宁同班。因为他原来跟我是好朋友,所以到了那以后,我很快就跟杨振宁熟悉起来。

江:那是1941年什么时候?

黄:1941年10月。

江:10 月,就是新学期开始。您是什么时候到的昆明?

黄:我是1941 年10 月里到的。那时候复杂,就先到香港。

江:您是坐船从天津到香港?

黄:我先到青岛,接我未来的嫂子一起去昆明,她当时在青岛。然后经过上海到香港,再到广州湾,然后就主要是广西、贵州到云南,走了两个半月。

江:两个半月,这么久?

黄:在香港等船的时间比较长。

江:您一到昆明就直接去了学校(西南联大)?做助教?

黄:对,物理系助教。当时清华和北大本科是不分的,都算是西南联大。到了研究生阶段就分开,清华是清华,北大是北大。我是北大的研究生,杨振宁是清华的研究生。那时候上课在一块,我们班总共,好像跟他记的不太一样,我记得我们班4个人,张守廉、我、他,还有杨约翰[1]。杨约翰那时候是搞实验的,我们3 个都是搞理论的。他后来到哪去了不知道。

江:那时候有哪些老师?

黄:我是吴大猷的学生,杨振宁是王竹溪的学生,周培源是张守廉的导师。

江:当时您是22 岁,杨振宁先生19 岁?大家在一块儿就很熟,住在一起吗?

黄:我是1919 生的,他比我小3 岁。原来他在4年级住学生宿舍,我是助教,自己住在助教楼里。到后来在研究生的时候,我们一起在昆华中学,他教物理,我教英文。在那儿教书所以share一个房子,因为那时候住房情况很紧张,学生宿舍条件太差。杨武之先生(编者注:杨振宁之父)的老朋友是昆华中学的校长,所以就为了住房的缘故,我们去教一门课,主要就是解决住房问题。我们3个在一起住了半年[2]。

抗战时期国立西南联合大学校舍旧影

江:这个昆华是昆明的昆吗?

黄:昆明的昆,中华的华。研究生毕业后,当时国民党政府禁止收留人,我们都得各自奔前程。我当时在天文研究所,有一个凤凰山天文台,在那里头工作。他那时候就教,我记得是联大的附中。1944 年之后,我们两人研究生就结束了,各奔前程。

江:所以你俩3年在一起,从1941年到1944年。

黄:不过我中间离开了学校,因为到吴大猷那边做研究生的时候,我住在吴大猷那儿。那时候为了躲避轰炸,吴家是在岗头村,后来吴先生摔了一跤,从马车上掉下来,我们觉得他跑来跑去不太安全,所以我到他那地方住宿。因为他家正好跟实验室在一起,于是我就住在实验室,有1 年时间。我跟杨振宁都是研究生,但有1 年我基本在岗头村,可能他还在学校。

江:您1992 年时曾告诉我说,你俩在一块谈很多物理方面的话题,什么仰视俯视看物理,上看下看……

黄:对,“俯视”和“趴视”。趴视是杨振宁发明的,俯视当然原来就有这个说法。他的意思是做学问,要站得高,要俯视,不要趴视。

江:他喜欢说话吗?

黄:我们几个人都爱聊天。

江:开始上课的时候,他有什么特别之处吗?喜欢问什么问题呢?

黄:杨振宁跟张守廉两个人,在我心目中都是天才,我是普通人,他俩都是相当突出的。当时比较难的一些课程,在他们来讲都不在话下,上课一听就懂,就能够运用。当然杨振宁那时候就很出名,在西南联大里就传言过他有可能得诺贝尔奖。当时就是,至少我是听到过。

江:杨武之先生很早给杨振宁看了很多群论之类的书。他数学特别好?

黄:他的数学特别好。

江:您觉得他看物理,谈问题的时候,个性是怎么样的,是不是很独特?

黄:非常正常的一个人。有的天才,奇怪得很,有些特别。他的人际关系什么的都非常好,为人很周到。他和人相处,朋友也好、家人也好,都有很深的感情,他非常正常。当时张守廉就叫“张怪”,当然他是有选择性的“怪”,但也不是怪的不得了。杨振宁好像从来是各个方面关系都处理得非常非常好。

江:跟朋友在一起的谈话,他带头吗?有没有很特别?

黄:我们都喜欢argue,但是我更偏激一点,他比较摆得正。

江:您那时候的个性比他还要强?

黄:我有点偏向走极端。他最近还在讲我这个走极端,就是习惯把话说得过头,他是比较持平一点。

江:上课除了王竹溪、吴大猷,还有哪些老师?

黄:周培源教流体力学,赵忠尧教核物理,王竹溪教热力学统计物理。搞核物理有好几个,有位张老师[3],现在想不起来名字。原来在燕京后来到西南联大的,等想起来我再说。

江:因为课程和学生很少,老师教课是常和大家讨论?

黄:我们在茶馆里待的时间非常多。杨振宁写过一篇文章,专门讲我俩的关系。他后来在香港也发表了一篇文章,主要讲我们两个人在西南联大一起的生活。他跟我的回忆好像有点不一样,就是我记得那时在茶馆里待的时间比较多,他只觉得好像有时候到茶馆,可是我记得几乎整天泡在茶馆里,有时间去上上课。除了上课以外,就在茶馆里[4]。

江:茶馆就在学校附近?

黄:学校附近有好多茶馆。

江:就是这样子,喝杯茶,坐在那里就好。

黄:反正所谓喝茶都是坐很长时间,一坐就好几个钟头。我们总是在那儿高谈阔论,大概在当时小有名气,我们三人是高谈阔论最突出的。

西南联大物理系“三剑客”:黄昆、张守廉、杨振宁

江:有什么外号么?“三剑客”?

黄:我并不记得有“三剑客”,现在传闻是有,周培源也总是这么说,我并不记得有这么回事。我很奇怪这说法哪来的,我不记得。也许当时有人说但我不知道。那时我们三个人在茶馆里面,我觉得比较突出的意思,就是喜欢argue,而且声音可能也是最大的,是最吵闹的,待的时间也最长。

江:除了谈物理,还谈别的吗?

黄:什么都谈。

江:你有没有记得什么特别有趣的?

黄:我记得就是说看小说,读到最后阶段,我们会分成两派。后来我的表弟也加入了,他比我小几个月,原来在中央大学学生物的。

江:那时候重庆中央大学?

黄:是的,他研究生考到西南联大的生物系,后来跟杨振宁关系非常非常好,原来是因为我的缘故跟杨振宁熟悉。之后他俩的关系,跟我和杨振宁的关系也差不太多,非常密切。那时候分两派,我跟张守廉一派,杨振宁跟我的表弟是一派。那时候他俩对人道主义特别感兴趣,也非常钦佩,我那时候不以为然。

江:为什么?

黄:我也没什么太大道理,就是说我不像他们那么重视。那时候一起看小说看得也不少,我可能看得更多一点。所以谈天说地什么都有,小说什么也在其内,总是争争吵吵的。

江:你们有没有什么嗜好,除了谈话还做什么?不打桥牌?不下棋?不打球?不爬山?

黄:杨振宁是不是下棋我不知道,从我来讲就是这样的。他如果下棋应该也不多,好像他会下一点,因为他父亲杨武之先生围棋下得很好。

江:不打球?不做运动?

黄:不做运动。

江:那个时候有没有交女朋友?

黄:我们都没有。

江:男孩子在一起难免谈论感情的事?

黄:我们之间好像很少谈这些,都是在谈学问。至少我的记忆里好像没有涉及到讲恋爱或者爱情的问题。我现在想起来觉得比较奇怪,不过当时很自然就是,可能志趣都在学问,主要的志趣在科学。

江:我曾写过吴健雄传,知道在写传记的时候,一般的人也会很关心情感话题,所以我会问起这类事情。

黄:也许在西南联大整个风气就是做学问,可能讲恋爱的还是少数。

江:那时上课是讨论的氛围?

黄:还是老师教课。我那时候的旁听课听了很多很多,因为原来的燕京上课上得很少,到那儿觉得五花八门的课很多。

江:您原来在燕京也是学的物理?

黄:也是物理。

江:可是你比他们还早一点。

黄:早一点,但我课程学得很少,好多课只有西南联大有,其他地方都没有。包括数学也上,我听课听得比较多,听了也不复习,所以也不大懂。

江:你们还去学别的课吗?除了物理。

黄:好像我们共同上课不是太多,后来我们班研究生时候,大概就几个共同的课,此外好像没怎么太多。

江:你们那时候穿着怎么样?

黄:穿衣服都比较普通吧,可能我穿的还是干脆一点,因为从北京去的,他们有比较多的年轻的人在昆明,可能显得更土一点。

江:您跟吴大猷做学问,那时候认得李政道吗?

黄:我只跟李政道见过一面。1945 年我出国前到吴大猷家去,正好碰到他。我出国的时候,他才2年级。

江:在西南联大还有什么特别的,您觉得有趣的故事?

黄:没记什么故事,只记得他们。我在岗头村,还有后来到天文台,我不在昆明的时候,还是有那么几次杨振宁专门去看我,要是我的话我不会去看的,因为也不是很方便。他对我,他做人一直是很周到的。对朋友感情都比较好,我这人在这方面人际关系是比较差的。跟他对比起来特别明显的是,我去两个地方,不在昆明,他都去看过我,当时是跟我表弟一起去的。

江:就是您的那位在重庆中央大学的表弟?

黄:是的,叫凌宁。

江:后来您和杨振宁都是1945 年底坐船到美国去的?

黄:我们都是8 月,1945 年8 月。我去英国,我离开时还不知道(他的行程)。因为我俩一个是庚款留英,一个庚款留美。我出发是8 月10 号左右。我先坐飞机到印度,然后在印度等船。就在我等船的时间,杨振宁那边也通知他们出来了。他们时间非常快,不像我们庚款留英等了差不多有半年多时间,等到第2 年的时候出去,有点遥遥无期这样,后来过了大概半年多,差不多1年。发榜是1944 年8 月,所以在这段等待的时间里,还不确定到底出得去出不去。杨振宁他们那边根本没信儿。等我1945 年8 月出国的时候,他还送我到飞机场,那时候还不知道他能出国。我在印度时,他来信说他也到了印度,在Calcutta等船,而我是在Mumbai 等船,所以在印度没有碰见,只是通信沟通了一下。所以因为这个缘故,我记得他是1945年8月,我也是1945年8月。

江:你们是1944年毕业就考了庚款?

黄:留英庚款需要毕业以后过2 年才能报考,那时杨振宁还没能报考。留美他是考的,留英他没考。

江:哦,因为您已经毕业2年了。

黄:对,我比他早1 年毕业,所以我能考留英,他只能考留美。他是1942年毕业。

江:所以您去了英国,他去了美国。

黄:张守廉、杨振宁和我都考了留美。因为杨振宁条件是最好的,所以我们两个都躲开他考的那个物理,因为物理只有1 个名额。我考的气象,张守廉考的是无线电。结果我们两个都没录取,就杨振宁录取了。美国没考上,后来庚款留英考取了。

江:您后来是在英国哪儿?

黄:在Bristol。

江:在英国待了好多年?

黄:到了1951年就回来了,回国了。

江:您直到1971年才再次看到杨振宁?

黄:就是他第一次回来。

江:在这以前也没有通信?

黄:那时候写信主要就是劝他回来。他父母也希望我写信能够劝他回来。

江:他接到你劝他回来的信,有回信吗?

黄:他回信了。

江:没提回不回来的事情?

黄:我不记得,当时他怎么表达的,我不太记得了。

江:以后见面第一次是在1971年什么时间?

黄:5月[5]。

江:回来了多长时间?

黄:1、2个月。

江:您当时跟他见面了?在北京。

黄:对。每次他来华的时候,上面都问一问他希望见谁。他就说我、邓稼先、周光召,还有我哥哥黄宛。他们在芝加哥时在一起,黄宛是医生,那时已经结婚了,家在芝加哥。听说杨振宁他们经常上他家里去6),很熟悉。

江:你俩见面是在您家里?

黄:不,那时候家里的情况太不体面,当时很在乎,就觉得太不好看了。现在大概一看,家庭情况,房子情况比那时候好得多。我这个人就一直是这样,那时候觉得不够体面,要是见面就到我哥那个地方去。

江:黄宛那时已经回国了?

黄:对,他比我回来早一点。

江:在他家里见面?

黄:一般都在外面,不在家里。

江:1971 年是第一回了,当然以后见的次数就多了起来。

黄:对,前几年每一次来都见面,到后来他来的多了,他搞他的业务,我搞我的业务,一般不大见面。

江:好朋友分别26 年再见面,您对那天有什么特别的记忆吗?

黄:想不起来有什么特别的。就是有一点膈膜,因为那时候我们见面,他是外宾,客人似的。我们出面接待,好像接待外宾,虽然我们是朋友,可这么多年没见,而且那个格局,比如他来,在国内当做政治上的一件大事,上面非常重视,所以我出面吧,不完全是私交,一切显得正式一点。

1974 年,黄昆、邓稼先、黄宛、周光召、杨振宁(从左至右)游览北京颐和园时合影

江:杨先生那时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了十几年了,您觉得他的个性、做人,人生的态度,对政治的看法等有什么变化吗?

黄:我只是觉得他非常active。对比起来,我就是很少活动的,越来越不参加活动。而他参加的活动越来越多,他当时有客观原因,所以客观上要他出面的也很多,出面多了以后他也比较适应。所以我们两个人有点不大一样。当时在昆明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发展这么多年,各有特点。

江:在昆明的时候,你的硬件恐怕比他还要更强一点。

黄:年纪也稍微大一点,他还特别年轻。

江:从1971 年到现在,这中间有什么特别的故事吗?

黄:特别的故事,就是我爱人来的时候,我们的钱不够。

江:哪一年来的?

黄:我是1951 年回国,我爱人(李爱扶)是1952 年来中国的。路费是杨振宁帮助了一下,给了一部分钱,那时候他也不是很有钱。我跟爱扶说请杨振宁帮助一下,给钱让她坐船来中国。我忘了是多少钱。她很感谢杨振宁。

江:她从英国来?

黄:对,我爱人是英国人。

江:您说杨振宁1952 年时在Princeton,还没有去Stony Brook。

黄:那是1952 年,Stony Brook 是肯定没有。中间是在芝加哥还是在Princeton我也记不太清了。

江:所以他把钱汇到英国去的?

黄:我只是说如果她的钱不够,让她寄信给杨振宁。于是我把信留给我爱人,说如果你有困难的话,把这封信寄给杨振宁。后来杨振宁寄了笔钱给她。最后真正寄钱的过程,她在处理的。

江:后来这些年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他跟您商量什么特别的事?

黄:没有什么。杨振宁曾写过一篇文章,是为我70 岁出的那本文集,我们所里的人请他写了篇文章,后来这篇文章在香港翻译成中文发表了,原来的是英文。比较突出的一件事情就是这件事情。还有,我70 岁寿辰的时候,他特别到北京来参加了生日宴会。后来他过70 岁生日,在南开大学,用车把我接去了。

黄昆和杨振宁在北京的合影

江:我记得您那次在南开新讲堂,我那时候也在。那一年1992 年是我第一次来大陆,也是我第一次到大陆看到您。您是1989年庆祝70岁的?

黄:89年,对。

江:几月?

黄:实际不是我真正的生日那天,而是凑杨振宁的日程。我是9月里头,后来推到第2年的1月。

江:他上一次就是他开刀前到北京来看您。

黄:对,好多年也没有(到我家),他以前就来过一次,70年代,80年左右。

江:哦,一直没有到你的家里来,都在外头见面。

黄:都在外头。

江:上次来比较近了,1997年可能是10月里?

黄:去年还有一件事情,他来的时候给我带了两个CD盘,他就说我们一起唱小调。Mikado 是一个比较出名的歌剧,里面有一个唱腔很有意思,那时候我老喜欢唱这个唱腔。

江:那个歌剧,在你们念书的时候很出名的。

黄:很早,它是在世纪之初,叫Gilbert and Sullivan,是英国的一个比较滑稽的Opera。还有一些不同特点,就是更显得幽默一点。原来在昆明的时候,我老哼哼这个调,杨振宁也跟着哼哼。所以这次他带了这个CD给我,一到我这儿发现我没有CD播放机,我这个人特别落后于形势。尽管国内那时候CD很红,可我还没有。结果他托人买了一个CD机送给我。

江:您后来有去过美国吗?

黄:美国去的次数很多。

江:您也到他那里去过?

黄:到他那去过,让我想一想。有一年,1984年,密苏里大学有个讲座正好请我去做Snow Professor。当时杨振宁请我到他那里去了两星期,stony brook。第一次我到美国好像是1975 年,参加一个固体物理代表团,当时他们安排的比较好,去了十几个单位,都是固体物理比较出色的学校和研究所的人。那次杨振宁因为知道我要去,他找了吴大猷先生,还有凌宁(我表弟),一起宴请了我们代表团。

江:在纽约?

黄:在纽约。当时凌宁不在纽约,吴大猷那个时候也不在纽约,在Buffalo,杨振宁把他们都请到纽约,宴请了一下。那是我们第一次有个正式代表团到美国去。

黄:前一次是,在Michigan 给吴大猷授予名誉博士学位。1992 年5 月。在Michigan 还组织了一个报告会,为了纪念Randal。杨振宁也让他们邀请我去做了个报告。是杨振宁组织的。

江:吴大猷先生也在吗?

黄:吴大猷也在。

江:吴大猷跟Bush一起吗?Honorary Degree?

黄:就是跟布什总统的那个典礼一起。

江:那次您去做了一个报告?

黄:嗯,在美国跟他见面好像主要是这几次,就是Snow Professor 一次,我去代表团一次,还有就是Michigan这次。

江:1975 年、1984 年、1992 年。那么您跟李政道先生并不熟?

黄:不熟悉。在这儿的话,因为他搞了一个高科技中心,邀请我参加,每年都见几次面,个人关系倒没什么特别熟悉。我哥哥(黄宛)跟李政道关系非常密切。李政道每次来都跟他要见面的。

江:嗯。他是他的病人吗?

黄:不是。是因为在芝加哥大学的时候杨振宁他们关系也很密切,所以都在一起,都很熟。好像可能是李政道的爱人,可能是我哥给他们介绍的。

江:所以您跟杨振宁的交往从1941 年到现在,57年,快60 年了。那么还有什么故事?这个事我知道很难的。我问了很多人。有的时候很熟的朋友不会太记得过去的事情。

黄:确实没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江:有的时候是讲两个人碰到,很奇怪的,有的时候是要机缘。

黄:这个要碰,这种事吧,但也有事情忘不了。我们曾一起到阳宗海去旅行过。

江:到哪里去?

黄:昆明有一个湖,叫“阳宗海”,特别漂亮。我们当时去的时候,那个地方非常落后,没有什么旅游设施,就是一些小的破的旅馆,里面臭虫多的不得了。结果发现他不怕臭虫,他不怕。

编者语:从这段访谈中可以看到,黄昆与杨振宁同在西南联大的求学岁月,共同的留学经历、科学追求,以及高情致远的品格,使他们的友谊由青年走到暮年。黄昆先生朴实的话语,真诚的回忆,平静的讲述,让我们体会到大师间君子之交淡如水的交往,君子之谊不相忘的深情。

采访人 | 江才健

被采访人 | 黄昆

整理、注释 | 许晨

注释

[1] 当时西南联大物理系研究生除黄昆、张守廉、杨振宁之外,还有应崇福和黄授书。杨约翰从1942—1944 年在联大物理系读研,导师是赵忠尧,但他没有毕业。(见杨振宁文《曙光集》,十年增订版,2018)

[2] 见杨振宁文《曙光集》,十年增订版,2018

[3] 指的是张文裕

[4] 见杨振宁文《曙光集》,十年增订版,2018

[5] 应为7 月

[6] 1948—1949 年杨振宁和黄宛夫妇合租一个公寓,在芝加哥大学附近

本文出自《物理》2019年第8期,标题为「返朴」所加,经授权转载自微信公众号“中国物理学会期刊网”。

《返朴》,一群大科学家领航的好科普。国际著名物理学家文小刚与生物学家颜宁共同出任总编辑,与数十位不同领域一流学者组成的编委会一起,与你共同求索。关注《返朴》参与更多讨论。二次转载或合作请联系fanpusci@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