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被吃,螃蟹还有什么实用价值?

螃蟹除了吃还能有啥价值?也正是因为我们的这种对蟹类认识的狭隘,我们从来没有把它们当成一类与鸟兽虫木平等的物种来看待,我们总是第一第二第三意识地把它们当做单纯的食物。它们有生命,它们也很美丽,它们也有自己多姿多彩的世界,而它们的存在也与我们的生存息息相关。

今天的内容,与吃无关,我只想让你重新认识它们忙碌的复习周总是大学里最恐怖的时候,闲暇时间刷微博刷到有人捡到了一只椰子蟹(虽然并不是真正的螃蟹),看了看评论区和转发区清一色的清蒸和红烧,我想这篇文章我肯定就憋不到考试之后了。既然如此,也不多说,直入主题吧。

首先,螃蟹是什么?我想很多人也许也很难给出一个合适的定义,按照分类学上的说法,螃蟹应当是对软甲纲(Malacostraca)十足目(Decapoda)短尾下目(Brachyura)所有类群的统称,而广义的“蟹”,则可以包括其附近的诸如异尾下目(Anomura)(寄居蟹属于该类群)等长着几条腿,有两个钳子,生活在水里的家伙。

螃蟹的种类多样,从淡水到海水再到陆地都有分布,体型从毫米级别的豆蟹属(Pinnotheressp.)到有"杀人蟹"之称,足展几米有余的甘氏巨螯蟹(Macrocheira kaempferi)不等,笔者这里也就选取最容易见到,也是个人的研究类群:海滨滩涂蟹类,给大家简单介绍一下。

甘氏巨螯蟹 Macrocheira kaempferi,图自蟳叔

海滨滩涂蟹类便是海滨的朋友从小抓到大的那类螃蟹,最容易观察到的类群,常常生活在泥泞的泥滩,就是那种走一脚陷进去半拉的那种黑乎乎的泥巴地。虽然看起来很脏,但是无污染的泥滩几乎是蟹类们的天堂,往往在这里,它们的种群密度非常之大,而且种类也特别繁多。

泥滩上数量巨大的螃蟹,图中每一个小点都是一只,而且在这一片中至少有4到5种蟹类混居在一起,拍摄于湛江

当然滩涂蟹类也不仅仅居住于泥滩,很多的类群能够深入海岸或者河岸附近的树林中生存,甚至有擅长爬树的类群会上树觅食。

在红花羊蹄甲上取食树叶的中华中相手蟹 Sarmops sinensis,拍摄于中山大学

由于如此多样的适应类型,它们的生态型也多种多样,从在海滨的岩石上取食藻类,到沙滩上飞奔,再到树林里挖洞穴居,我们可以在各种各样的地方发现它们的踪迹。也正是因为如此,它们在海滨生态系统中有着难以取代的地位。首先它们是重要的分解者,有研究者指出,在某些红树林生态系统中相手蟹科动物对凋落物的消耗速率是微生物分解速率的75倍!(Robertson A I,Daniel P A., 1998)。其次,蟹类还是很多水鸟的重要食物,在鸟类保护日益受到重视的今天,蟹类的重要性应该也需要随之加强。

不仅如此,海滨湿地蟹类还是环境改造的重要“工程师”,许多的沙蟹科(Ocypodidae)物种以过滤沙中的有机质为食,在这个过程中,它们捕食了大量的生活在滩涂表层的微型藻类和细菌,而这些藻类和细菌则与二价铁-三价铁的氧化还原过程息息相关。亦可以说,蟹类通过捕食这些氧化还原反应的重要实施者,参与到整个地球化学循环过程中去。说的更通俗一点,在这个世界的元素循环中,蟹类也发挥了一定的作用。

研究者对比了有螃蟹(+C)与无螃蟹(-C)环境,发现这一因素与细菌和微藻(Chl-a)的含量以及铁离子与亚铁离子的含量有相关性(Erik Kristensen, 2007)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我想你会觉得蟹类大约只是重要,但是并不好玩,那我想你一定没有仔细观察过它们。

滩涂蟹类的行为一直都是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著名的招潮蟹(Ucasp.),就是因为其雄性扬起大螯的独特的行为,酷似召唤潮汐(娜迦皇家海卫(误))而得名,其实蟹类的行为远不止如此。

清白招潮 Uca lactea,一种常见而不算很怕人的招潮蟹,成年雄性的白色大螯特别醒目,拍摄自湛江

谭氏泥蟹(Ilyoplax deschampsi)是一种常见的小型蟹类,整个个体不过小指甲盖那么大,它们常栖息于河口或者海滨的泥地上,这类看似不起眼的螃蟹却有一个非常有趣的习性,它们会周期性地把自己的钳子举起来又放下,举起来又放下,如此重复若干次,看起来特别抽风......

一定要三联图才过瘾,原谅我没有GIF......拍摄自广州南沙

一般认为这种行为,包括之前的招潮蟹的招魂行为,都是一种领地宣示或者求偶之类的信号。但实际上我发现有时候周围没有其他螃蟹的时候,它们也会表现出这种行为,因此究竟这些行为背后的目的是什么,我还在研究之中。

除此之外,蟹类“高超”的建筑工艺也叹为观止,不多说,你们感受一下:台湾招潮(Uca formosensis)在洞口修建的高达十多厘米的烟囱状结构,该结构被认为与其求偶成功之后内部空间不足以及不利于雌性孵卵而需要进行的改建有关,比起我们买不起房而没老婆,它们有了房有了老婆还得管善后服务,是不是找到自尊心了?

图自https://web.nchu.edu.tw/~htshih/uca/list_uca/U_formosensis_chimney.htm

说完了有意思的东西,接下来说一些不那么有意思的东西吧。

蟹类尽管如此有趣也如此重要,但在中国长此以来都被仅仅视为一种食物,我个人从来没有否定过诸如中华绒螯蟹(Eriocheir sinensis)(也就是大闸蟹)作为食物的价值,但是每次看到介绍蟹类的时候评论区只有清一色的能好怎,心中除了憋闷还有深深的无奈。我印象中有一次制作了一个图解常见方蟹类的介绍,里头特意提到一句除了希望大家能认识到蟹类除了吃的别的价值,有一评论说:

螃蟹除了吃还能有啥价值?

也正是因为我们的这种对蟹类认识的狭隘,我们从来没有把它们当成一类与鸟兽虫木平等的物种来看待,我们总是第一第二第三意识地把它们当做单纯的食物。它们有生命,它们也很美丽,它们也有自己多姿多彩的世界,而它们的存在也与我们的生存息息相关。

更实际的问题来源于保护,很多滩涂蟹类喜爱的河口滩涂都遭到了破坏,很多的滩涂都被改造成了如高尔夫球场这样的度假胜地。其次即使是尚有留存的泥滩,甚至是被划定的保护区,蟹类的生存一样受到了威胁。

海滨的保护和陆地不一样,在陆地上我们圈出一片山也许就能很好地保护一个物种。但海洋是一个开放的系统,滩涂极大地依赖于潮水带来的营养。与此同时,潮水也把数量巨大的垃圾和污染物带来了。不封闭的系统给保育带来了很大的难度。

南沙坦头村红树林据说是广州最后一片留存的红树林,而且现在已经受到了保护,但如同右下角的白色海漂垃圾在红树林中依然比比皆是,拍摄自广州南沙

除此之外,另一个发人深省的故事发生在台湾,台湾在90年代兴在海岸种红树林,把许多原来没有红树林的地带也种上了红树。但这样一来,台湾特有种台湾招潮(Uca formosensis)(也就是前面提到的比人还惨的房奴,它们也是世界上目前已知的最大的招潮蟹)的栖境也受到了威胁,因为在红树林中它们非常容易被一些广布的招潮蟹排斥掉。在学者的呼吁下,台湾也在许多地方砍伐掉了一些红树林,种植的进程也在放缓。

另一个问题又来源于我们对于螃蟹的认识了,这里必须又举出台湾作为例子,台湾是一个湿地蟹类多样性特别高的地方,在台湾南部的垦丁公园中,栖息着一类居住在陆地上的蟹类,这类蟹几乎只有繁殖期才会到海滨小心翼翼地排卵,因为它们一旦被海浪卷入海中就只能活活淹死了......

这群生灵是如此地奇特,而当地对它们也看护有加,在地蟹从树林爬到海滨繁殖的时期中,垦丁的一些道路会封闭,而且一些道路会有“减速慢行,陆蟹出没”的标志牌(这一点可以参看三蝶纪大师的微博,下半年争取去一趟,也是自己好多年的心愿了)。而且在游客中心中,甚至还有提供观赏地蟹指引的App。

垦丁的游客App,图自菠菜菌

反观大陆,也许我也不用多说了。

正是这么多年来对于蟹类的感情,我实在不愿意,也看不下去我们一直单纯地把它们当做一种食物。看到螃蟹,永远只能想到红烧还是清蒸。如果这篇文章能为大家对于蟹类的认识增加那么一点,即使下周挂科我想也是划得来的!(我是没有那么容易挂科的!)

最后附上台湾蟹类学者施习德老师的网站,对蟹类感兴趣的朋友点击最下方“阅读原文”。

参考资料

Chimney Building by Male Uca formosensis Rathbun, 1921 (Crustacea: Decapoda: Ocypodidae) after Pairing: A New Hypothesis for Chimney Function, Hsi-Te Shih, Hin-Kiu Mok, and Hsueh-Wen Chang, 2005

Mangrove crabs as ecosystem engineers; with emphasis on sediment processes, Erik Kristensen,2007

Robertson A I,Daniel P A. The influence of crabs on litter processing in high intertidal mangrove forests in tropical Australia. Oecologia,1989
陈顺洋,陈光程,陈彬,叶勇,马志远.红树林湿地相手蟹科动物摄食生态研究进展.生态学报,2014

文 / 岭南猎人_Micro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