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2019年5月开始，美国多个州议会相继推出了限制女性堕胎的法案，如阿拉巴马州就几乎禁止所有堕胎，引起了平权运动人士的剧烈反应。
12周以上不得堕胎对女性是个灾难
然而这并不是美国第一次插手公民的生育事务。在美国政府的数次插手中，下手最狠的当属20世纪初在全美国遍地开花的“优生工程”，当年的这次活动牵扯了种族主义和排外主义，盘根错节。在这场运动当中，甚至有人喊出了限制“劣等人种”才能让美国伟大的口号。人们在百年后的今天依然感受到熟悉的味道。
可怕可怕（图片来自《奇爱博士》）
今天的文章就带大家了解美国变了味的“优生优育”。
鱼龙混杂的优生学家
优生学诞生于19世纪末的英国，到了20世纪，随着一些美国学者的推广，优生学逐渐在美国生根落户。
你不必认识我，认识这个就行
1906年，美国出现了第一个优生学组织——美国生殖协会优生学部。其后，美国各种宣扬“人口优生”的组织如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其中比较有名的就是纽约长岛的优生学档案事务所，这个组织一度得到卡内基基金会资助，自打成立之日起就开始不断发明各种优生学研究成果，推动全美社会对优生学的关注。
在这些机构的运作下，优生学也独立出来成为一门单独的学科。从1914年到1928年，全美开设优生学课程的高校增加7.5倍，从44所猛增达到376所，掀起了科学界的优生学热潮。
1921年国际优生学会议标志
（图片来自Wikipedia@Beao)
为了扩大学说的影响力，早期的优生学者们需要寻找“靠山”来提高自己影响力，而美国的政客和社会活动家也需要一个时髦的专家学者头衔来包装自己，以便赢取更多选票或者关注。两股势力一拍即合，很多政治家和社会活动家摇身一变成了“优生学专家”，到处卖力宣传优生学，其影响力也不断扩张。
放心好了，我们都是来自各个领域的专家
肯定可以科学的帮你解决问题
（图片来自《发条橙》）
然而这些人的水平如何呢？
据统计，当时比较知名的优生学家144人，其中只有8人具有遗传学或生物学知识，其余都是心理学家、作家和社会活动家。这些人的优生学理论并没有科学成果的支撑，大多是立场先行，然后编造论据证明自己的理论。学界底下的知识水平，为优生学的扭曲埋下了隐患。
来来来，让我们好好地研究一下下
（图片来自《发条橙》）
优生学能在当时的美国盛行，和当时的社会环境也有关系。从19世纪末开始，美国城市化和工业化加快，大量移民融入，人口格局发生变化。黑人、印第安人和亚洲人，以及来自东南欧的斯拉夫人、地中海人也大量涌入，让老白人感到了不适应。
美国是个典型的移民国家
即使在比例过半的白人内部
又能分出大量不同的欧洲民族背景
（美国各个县占最大比例的族裔分布）
（图片来自Wikipedia）
快速工业化也带来了不少副产品，美国各地的贫民、罪犯、娼妓和残障人士增加，头脑简单的人很容易把两件事联系起来，认为是移民把社会环境弄坏了。
优生学的出现，只不过是顺应了当时的社会思潮，将种族主义和排外主义理论化，擦出了惊人的火花。
很多国家的穷人都把这里当做应许之地
远道而来的冒险家
不乏志存高远的人，当然也不乏恶棍
（图片来自《美国往事》）
从促进优生变成制止“劣生”
鱼龙混杂的优生学家首先在美国军队和其他地方组织多次智商测试，最后宣布结果：日耳曼人比阿尔卑斯人和地中海人智商更高，所以纵容民族融合无疑是拉低美国人的智商，因此要限制有色人种和东南欧移民跟本土白人的融合，打着“优生优育”的旗号推动了一系列立法。
以优生学家斯托达德为代表的“优生派”肆意宣扬“劣等人种”不守美国规矩，破坏美国社会秩序，他们的涌入会让优等人无法生育，长此以往劣等人会越来越多，到那时候，美国国将不国。
优生学的支持者们
（图片来自Wikipedia）
在一些大人物的帮助下，优生学家频频向国会施压。1921年开始，美国国会围绕着种族和移民问题展开激烈讨论，美国曾经奉行的“熔炉观念”遭到前所未有的抨击。优生学派和排外主义者认为“外国人不能被同化”，保持美国国内日耳曼人口的优势地位才是美国长治久安和民主自由的根本。
最终美国国内的自由派败下阵，美国国会在1924年通过了《移民限制法》，对东南欧移民进行严格限制，实行种族移民配额。
纽约时报的报道
(图片来自Timothy Hughes Rare Newspapers)
对于已经在美国生活的“劣等人种”，优生学者们也并不放过。当时的优生学家赞同低劣人种的子女一样低劣，穷人和罪犯的孩子可能继承其父母身上的“缺陷”，继续成为穷人和罪犯。因此优生学家们到处宣扬跟低劣的人融合会导致美国“种族退化”，因此应该禁止有色人种与白人通婚，得到了广泛的认可。
抱歉走错片场了...
（图片来自《美国往事》）
1924年弗吉尼亚州通过《种族纯正法》，规定有色人种与白人通婚是重罪，其后阿拉巴马州（又是它）和佐治亚州也通过类似法律。因为历史问题，这种歧视有色人种论调特别受到南方州的欢迎。在很多南方州，歧视黑人势力迅速打着优生的旗号进行种族隔离。
1924年种族完整法案
（图片来自Wikipedia）
优生学家们最邪恶的操作莫过于鼓励对“劣等人”进行强制绝育。贫民、罪犯、娼妓和残障人士等社会底层被打为“社会缺陷人群”。优生学家毫不留情嘲讽他们为“社会寄生者”，应该被“一劳永逸”地解决。既然杀人不行，那就让他们断子绝孙吧。
美国优生学海报
（图片来自Wikipedia）
印第安纳州1907年通过了美国第一部绝育法，规定政府有权对罪犯或者弱智者或州专家委员会批准的其他人实施强制性绝育手术。1924年，弗吉尼亚州通过绝育法。1927年，联邦最高法院判决了这些绝育法合宪，这就是美国著名的“巴克诉贝尔案”。绝育法大开绿灯，到1937年有32个州通过绝育法。
黑发的姑娘就是巴克
（图片来自Flickr@Peter K. Levy)
其中，北卡罗来纳州居然赋予社工可指定某人应接受绝育手术权力，成为强制绝育重灾区，很多在学校喜欢打架的学生被强行绝育，其家人还被威胁如果不绝育就要切断全家救助金，一时间全美哀鸿遍野。
冲在前面的反而是非洲裔占比很大的
（图片来自Wikipedia）
惨剧终结
到了20世纪30年代，美国优生学发展达到顶峰。出身优生学档案事务所的“狂热优生学家”哈里·拉弗林甚至被聘请为国会的“优生学专家代表”。
以他为代表的优生学派提出了很多影响国会决策的所谓研究成果，例如美国监狱和疯人院关押的人当中，外国出生比例高，而这群人之所以犯罪和得病，都是由他们的“种族性质决定的”。这种论调多次影响国会移民和国内政策。
莫名其妙就被关到了这里
（图片来自《飞越疯人院》）
可是无论优生学派的所谓专家和政客怎么冠冕堂皇，都无法掩盖美国的所谓优生，不过是种族主义者和排外主义者打着“优生”的旗号进行人种迫害的运动。在优生学家搅动美国社会的时候，一些正派的人类和遗传学科学家一直向这些优生学家发起挑战。
别说，真有人信
（图片来自《奇爱博士》）
1911年，优生学观点甚嚣尘上的时候，人类学家博厄斯写书，试图推翻新移民优劣论；后来陆续有爆出优生学家在设置对比试验，验证本土白人比其他人种优越的时候，使用的是不一样的问卷，炮制出来的所谓的人种决定智力的观点并不可靠。
关于智力与测试
顺便推荐一本相关的书
（图片来自豆瓣）
紧接着，美国媒体曝出美国优生学界与德国种族卫生运动联系密切。纳粹德国特别推崇美国的优生学做法，并且还针对德国情况提出一套种族卫生学。在此后的1933年到1939年，希特勒就用这一套伪科学，对全德国的精神病、残障人士和犹太人等进行30万例绝育。美德两国的优生学界还互访交流。
“纳粹德国”这个字眼引起了美国民众的警觉，优生学家终于觉得美国不好混了。
原来博士不简单
（图片来自《奇爱博士》）
真正对优生学起到釜底抽薪作用的，是正统遗传学的突破性进展。1933年，托马斯·霍尔根因为发现染色体在遗传当中的作用获得诺贝尔奖。生殖遗传并不是“龙生龙凤生凤”这么简单，从科学角度击穿了美国优生学家们的谎言。优生运动急转直下。
决定你命运的不是你的种族，也不是基因
而是你自己的意志和行动！
（图片来自《千钧一发》）
美国优生学派本来就是个鱼龙混杂的势力群体。当社会舆论风向有变，很多社会活动家和政客便开始抛弃这套理论，更有甚者转而抨击优生学限制移民和强制绝育的做法。政客们总是有办法全身而退，那些狂热鼓吹优生学的“专家”则成了这场运动的替死鬼。
我错了，我道歉，我对不起美国人民
（图片来自《奇爱博士》）
1939年，优生学派的大本营之一的优生学档案事务所被“金主”卡耐基基金会切断援助，划清界限。最终优生学档案事务所只能关门打烊。这标志着这优生运动走向衰落。
但是优生运动对美国造成的影响却一直持续到二战后。1965年，美国国会废除1924年移民法当中种族歧视的条款。1963年，强制绝育的做法在绝大部分州消失。1967年，联邦最高法院判决禁止种族通婚的法律违宪。
宽容会有的，自由会有的，新的问题也会有的
（图片来自Wikipedia）
1977年之前美国33个州先后给智障者、犯罪者等“劣等人群”实施强制性绝育手术。在1977年优生绝育政策被大面积撤销前，受害者已高达6.5万人。这场打着“优生”旗号的种族迫害和排外主义运改变了很多人和家庭命运。他们当中很多人至今依然混迹于社会底层，无法生育，孤独老去。而他们遭此劫难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他们被无缘无故贴上了“低劣人种”的标签。
作者：图南
配图：孙绿 / 校稿：猫斯图 / 编辑：棉花
参考文献：
1. 侯波. (2014). 20世纪上半叶美国优生运动的历史轨迹. 医学与哲学(A)(7), 86-89.
2. 王恩铭. (2015). 优生学与美国移民政策. 历史教学问题(4).
3. Kevles, D. . (1995). In the name of eugenics. American Journal of Public Health, 17(4), págs. 1095-1097.
4. Review by: Harry N. Rosenfield. (1959). American immigration policy, 1924-1952 by Robert a. Divine. Jewish Social Studies, 21(2), 152.
*本文内容为作者提供，不代表地球知识局立场
封面图片来自《发条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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