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拉松,让中年人沦陷的现代苦役?

人是直立行走的动物,所以注定是长跑的王者。两千五百年前,雅典在保卫自由的战争中取得胜利,一个年轻士兵日夜奔袭42公里,将捷报传至故乡后便倒地身亡。马拉松长跑比赛由此诞生。

那位年轻人不会想到,在日月轮转后的今天,马拉松会忽然在神秘的东方大地引发狂潮。

据中国田径协会官网显示,2018年全年马拉松赛事数量一共1581场,在三年前,这项运动赛事还仅有一百多场。

看看那赛事数量增长曲线,像三年来拿反了的A股K线图。

更能说明问题的是另一个数据,《2017年中国最具赞助价值体育赛事TOP100》榜单显示,北京马拉松在国内的赛事品牌价值仅次于中超和CBA,位列第三。真金白银的选择,往往最有说服力。

步子跨太大总会扯着蛋。其它的各项体育赛事还在那学走路呢,马拉松这42公里跑的更不顺当。

为了宣传方便,在说起马拉松赛事时一般用简称,例如北京马拉松就称为“北马”,杭州马拉松就称为“杭马”。有些地名得天独厚,和马拉松很配,例如天津的“天马”,黑龙江的“黑马”,海南的“海马”,听起来都有一丝趣味。

有些地方就会感觉怪怪的,例如菏泽马拉松,被称为“河马”。

也有更为尴尬的。一个当官的就不怎么想去参加厦门马拉松,“厦马”这个词总是不太顺耳。与之相对的,他很乐意去参加上海马拉松。

在这方面做的比较聪明的是无锡。按理来说无锡的马拉松应该叫做“无马”,但无码听起来总是让人联想到岛国爱情动作片,不甚正经。所以无锡马拉松在对外宣传时统一口径为“锡马”,可以说考虑极为周到了。

在赛事名称上,还有一点要注意,即一定要在地名和马拉松之间加上“国际”二字,叫做“某某国际马拉松”,方显得大气。

像上海和北京的马拉松赛事,准备周全、奖金优渥,能自然吸引到众多国际马拉松运动员来参与,配得上“国际”二字。那一个不知名的小城举办的赛事为何也能叫“国际马拉松”呢?

这倒也简单,只需邀请到几位非洲友人来参与,也就对得起“国际”二字了。

非洲大兄弟也很乐于此。黑哥哥在长跑这件事上领先于世界人民,几乎包揽了国内所有马拉松赛事的奖牌。越来越多肯尼亚人和埃塞俄比亚人远离家乡,选择到中国马拉松赛场上淘金。

肯尼亚小伙维尔弗雷德是浙江某所大学的留学生,大学奖学金虽然已经覆盖了他的学费,但日常花销还是让他捉襟见肘,最困难的时候,他因买不起饭而挨饿好几天。

自从听了老乡建议,维尔弗雷德开始辗转于中国各地参加马拉松比赛,从此便开启新生。奖金拿到手软,最多的时候一个月能赚两万块,解决了日常花费不说,还经常有余钱能寄回家。

他那远在肯尼亚的老母亲,在收到儿子汇款的时,总是感慨那个遥远的东方文明古国果然是遍地金银。

维尔弗雷德的好日子并不久了,越来越多的非洲老乡加入到了这场淘金潮中,维尔弗雷德即使甩开所有黄面孔人群再长距离,也没把握能超过一个非洲老乡。

在去年的嵩山少林国际马拉松(这名字有多中二啊)上,埃塞俄比亚人阿蒙甘一战成名。

阿蒙甘此次比赛准备充分。他到中国后,专门跑到鞋店花了34块钱买了一双耐克鞋。遗憾的是到郑州的时候不小心把鞋落飞机场了,最终他只能穿随身携带的凉鞋参加比赛。

“这双凉鞋花了4元钱,穿它比赛完全没问题,已经穿了几个月,扣子有点坏了。”阿蒙甘在拿了第一名之后说。

也有国人在不遗余力的从这些淘金者中保住中国的外汇。

来自肯尼亚的小伙吉萨斯去年来中国,接连跑了八场马拉松,总里程加起来近两百公里,其中辛苦自不必多说。

所幸的是奖金累计了有2.2万元,也够回家过段舒坦的日子了。

但在飞机场,他的中国经纪人只给了他2000块钱。黑哥哥不服气,与经纪人争执不休,结果误了飞机,只能滞留在中国。

在此之前,他上一次来中国参赛也因经纪人跑路而倒亏了5000块。

上个月末,新二线城市徐州开展了一场马拉松赛事。

一位女跑者占据了本次比赛的C位。这位号码为D2113的大姐在跑累了之后,现场扫了一辆共享单车,骑车迎战“徐马”。看大姐站起来蹬就知道有多努力了。

懂得借助工具的人,往往能花更少的力气办更多的事,但是这是跑步比赛啊大姐!赛后,她获得了“徐马”终身禁赛的处罚。

值得一提的是,这位选手的最终成绩是5小时38分。

失了徐马,还能在其它城市上的马拉松崭露头角。不过给这位大姐一个建议,以后最好还是打滴滴,毕竟共享单车只能解决最后一公里问题,马拉松还是有点长。

除此之外,徐马还有一个插曲。

赛事过程中,不少市民冲进运动员补给站,抢走为运动员准备的饮用水和香蕉。有人甚至骑来了电瓶车,成箱成箱把香蕉搬走。物资有限,但抢的人却不少,所以供给站的竞争一度比跑道内还激烈。

有位衣着光鲜的大妈,在一众志愿者的阻拦下最终发飙,大骂志愿者后,喊道:“他们能搬,为什么我不能搬?!”这样熟悉逻辑让志愿者瞬间明白,讲道理已经是徒劳,只能努力稳住场面。


虽然发生了这两个意外,但不影响这场“徐马”的整体质量。在赛后的宣传中,这次赛事仍被称作是“今年全国众多马拉松比赛中级别最高、水平最高的一场赛事”。

高,果然是高。

马拉松上的故事不止发生在徐州。在去年十一月份举行的深圳南山半程马拉松的比赛上,有一群人选择从绿化带抄近道,被天眼监控明明白白地记录了下来。

不禁想问一句,来干嘛来了?

想提前到终点,证明自己是个飞人?又不是运动员,又拿不了冠军,一群陪跑的开始自欺欺人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出来跑步,把脑子落家里了。

反正就冲那股占了便宜的劲儿,就贼开心。

荣膺2018年马拉松年度人物的何引丽,在马拉松赛场上有“大魔王”之称,曾多次登上全国各地马拉松赛事的领奖台。去年在苏州马拉松赛场上的一件事却成为她职业生涯中的至暗时刻。

在即将到终点的冲刺阶段,她和一位非洲选手共同领跑,终点线就在眼前,冠、亚之分只在毫秒之间。

在此万众瞩目的时刻,一位热心的工作人员冲上赛道,往何引丽手中硬塞了一面国旗。

何引丽步伐忽然被打破,为了调整回节奏,顺势把国旗丢在了地上。

这时,热心的工作人员再次登场,又递上一面国旗。何引丽这次完全失去了节奏,冠军之名也因此拱手相让。

视频传到网上,没人关心何引丽白白丢失的冠军,反而有一群“爱国贼”抓住了她丢国旗的事不放,像疯狗一样扑咬过来。

网上从来不缺口嗨者,要是能顺着网线找到这群人,让他们去参加马拉松拿个冠军为国争光,他们怕是会集体喘死在起跑线两公里的地方。

为了紧跟时代,马拉松也出了更为“互联网+”的玩法,叫做“线上马拉松”。

线上马拉松,刚看到时我是懵逼的:马拉松还怎么线上?

所谓线上马拉松,就是线上报名参赛,自己随便找个地方跑,手机记录里程,完成后由主办方邮寄奖牌。近来线上马拉松的热度不断增加,报名费也节节攀升。

如此收智商税的方法,实在高明。连场地物料费都不用出,发布一张海报等着收钱就行。

报名的参与的人也很开心,不用到处跑,就能打卡各地马拉松发朋友圈,这逼装的实惠。

为了方便大家打卡,往届参与者制作了许多线上马拉松的攻略。

因为是自己找地儿跑,所以完全可以像“徐马”的那位大姐一样,跑累了就扫个单车骑,也没人看着。只要掌握好节奏,说不定还可以拿个冠军玩玩。

这样都嫌累的话,可以花一块钱坐两站公交车歇一歇,还能获得速度峰值60迈的成就。

真正的马拉松爱好者对线上马拉松嗤之以鼻,但在线下他们也在渐渐失去机会。

打卡玩家越来越多,而每次赛事的名额有限,以至于“抽签”、“摇号”这种只有在买房上车牌时才会遇到的情况,在马拉松上也开始上演。去年的武汉马拉松,8千个名额,吸引了5万多人参加,中签率只有15%。

无论是在线上还是线下,马拉松逐渐成为一场“打卡游戏”。

戴着廉价的奖牌,在终点拍照发朋友圈成为必选,一切像是在自我安慰说:我再次突破了自己啊!我是头坚强的小狮子!生活你别想打败我!

然后从第二天开始在床上躺尸两天。

我朋友老李,刚刚踏入中年的牢笼。日子以老婆、孩子、工作三点为中心,家庭事业两头倒。他没有别的爱好,唯独对跑步情有独钟。

老李几乎每个月都会参加一场马拉松。收入中等的他,除去家庭开支后,每个月的零花钱所剩不多,而其中大部分他都花在了奔往全国各地的机票上。

这也并非难以理解,三十岁一过,对足球、篮球的热情还在,但激烈身体对抗已经让中年人在运动场上不再有一席之地。

意识到自己即将从舞台中心退场,这本来就是一件令人伤感的事,悲催的中年人还要面对数年如一日的工作和嗷嗷待哺的老婆孩子。他们都试图从无趣的生活中寻找新的信仰。

有人选择了钓鱼,有人选择了喝各种茶,有人选择了盘核桃。也有许多人像老李一样,对跑步时分泌的内啡肽上瘾,喜欢上了马拉松长跑。

跑步这种运动看上去简单而温和,但马拉松需要让参与者维持“跑步”这个动作3-5个小时,从而让这个赛事又充满挑战性。中年人在这里重新寻找存在,他们身体相比之下有些生锈,但马拉松从来都是一场对内心意志的挑战。在一点上,经历过生活蹂躏的他们反而有“主场优势”。

老李每次都会坚持完成马拉松,并且要求自己每次赛事都要进步一点。他不断死磕自己,就像在和生活较劲一样。

这样一群中年人,也许是中国马拉松最忠实的参与者。他们跑马拉松是在消解生活苦闷,也是在证明着自己。

年过三十的身体速度不快,总是被非洲大兄弟甩的老远;逐利者想着从他们身上捞钱,市民抢占着他们的饮用水;群魔乱舞的狂欢让马拉松变成一场无聊的打卡游戏。

而对他们来说,马拉松是繁杂生活的一个出口,他们真正的享受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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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路有话说:

给大家一个彩蛋——跑马拉松时,想上厕所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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