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地美食拥趸
上海有一句俗语:“宁可与苏州人吵架,不与宁波人讲话”,隐喻柔和委婉的苏州方言和苏州人深得上海的好感。从地理和历史角度来看,与上海比邻的苏州历来是江南首府,清丽婉转的评弹、步移景异的园林和“不时不食”的饮食都以独特的方式影响着上海文化。我故乡在吴地,喜欢江南的空灵秀丽,是江浙菜系的拥趸,这些都是事出有因并非偶然。
按照菜谱和季节之分,冬、春交季是品尝苏帮菜火夹鳜鱼的最佳时节。农历二三月,正值“桃花流水鳜鱼肥”。将火腿与笋切片,嵌入鲜鳜鱼鱼身侧面的若干刀口排齐,上笼屉蒸。火腿咸味和笋的鲜甜渗入鱼身,鱼肉细嫩肥美。这道菜颇费刀功和火功,与众人追捧的松鼠鳜鱼相比,显得更小清新。
到了春季,河鱼、海鱼大量上市,本帮糟溜鱼片、糟卤鱼头汤糟香浓郁,值得一尝。前者以陈年糟油调味,配以黑木耳,勾芡汁,鲜嫩滑爽,是一道下饭菜。还有外婆私房咸菜大黄鱼,我自幼跟祖籍舟山的外婆长大,饮食习惯也受其影响颇深,尤好咸鲜之物。浙江人做菜少不了海鱼和黄酒,黄鱼下锅两面煎黄,入黄酒、葱姜,铺上咸菜,加开水烧至汤色发白。可惜现在市面上几乎见不到野生黄鱼的踪影,食材太奢侈,使这道菜成为渐行渐远的滋味。
夏、秋时节的咸鲞鱼炖蛋、面拖蟹可一解疰夏食欲不振的困扰。到了桂花香的时节,总叫人盼着杭帮菜西湖醋鱼。我对这道菜青睐有加,大半原因是它名字里带有仙气十足的“西湖”二字。有两次在杭州“外婆家”吃醋鱼,雄爿、雌爿拼成的蒸鱼身,浇上色泽赤红的糖醋芡汁,缀以点点姜末作木樨。举箸望去,眼前窗外虽不是西湖美景,山外青山的含蓄意境早已被浮想得美不胜收了。
待冬至前夕,去姑苏买冬酿酒,“元大昌”门口排队零拷的队伍绵延不绝。好不容易绕到隔壁几条街外的超市才买到雪碧汽水瓶模样的冬酿酒,一路火车搬回上海,入口香甜,酒气毫不灼烈,仿佛充满了浓浓的老苏州街景故事。
一位在北京工作的记者朋友曾被派去战地做新闻,动身前他抽身几日回故乡扬州,我匆匆赶去与他叙旧饯别。扬州茶点清雅精致,无论是“花园”的三丁包、虾子小馄饨、干拌面、虾仁煮干丝,还是“富春”、“冶春”的文思豆腐、烫干丝、清炖狮子头,皆是淮扬茶点经典代表,不过分隆重,随便一举箸,便可想象满眼的江南绿树烟景。如今一晃,离我在火车上读他送的《民国扬州风情》已绰绰两年有余,朋友仍身在云波诡谲的战区,期满回家吃维扬茶点对他而言一定是感慨至深的吧。
写到此处,忽然想到西晋的张翰,他因“见秋风起而思吴中菰菜莼羹、鲈鱼脍”,终弃官还乡。这段典故也许是1 000多年前最随性可爱的吃货回乡记了吧。
作者:曹语庭
来源:《食品与生活》2016年第0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