濑户内海的艺术世界
日本的濑户内海上，星罗棋布着一个个海上孤岛。这些小岛曾是日本工业的加速器，随着时代的衰退，小岛也一度荒芜。一项“艺术改造计划”改变了它们的命运，如雷贯耳的建筑师、艺术家来到岛上，借地势，凭灵感，为岛上私人定制艺术作品，与海天一线的自然风光巧妙结合，最终成为艺术爱好者们赞不绝口的朝圣之地。
以艺术之名重生
我们到达高松港的时候，恰巧下了一场大雨，前往直岛还需再从高松港坐轮船。一路舟车劳顿，几经周折，近乎朝圣。約莫一个小时后，我们终于到达了直岛的宫浦港码头，码头旁矗立着女建筑师妹岛和世的作品“海之站”，轻盈而灵动，养眼之余，顿感一切辛苦都值得。
以直岛为首，濑户内海的这群艺术小岛已经“出道”20多年，很多人慕名而来，只为一睹安藤忠雄、莫奈、草间弥生、西泽立卫等艺术家在岛上留下的作品。三年一届的濑户内海国际艺术祭，将这些小岛带入国际视野，沸腾了这片海域。
然而，30年前，这些小岛却是另一番光景，一度被掏空，甚至被人们遗忘。
濑户内海有3000多个岛屿，这里曾经是日本工业奇迹的核心地带。就拿直岛来说，以前，岛上居民世代以捕鱼为主业，守着大海，收入也就靠这片海。1917年，日本的三菱集团在岛上建造铜冶炼厂，给直岛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繁荣，居民数量迅速增长，现代化的速度也急剧加速，医院、剧院随之建起。但也就是几十年的工夫，居民们开始饱受重工业发展带来的环境危机，伴随工业的衰退，青壮年大多离开了直岛，去外面奔生计，岛上人口数量开始减少。
也有人从日渐荒废的直岛看到了更多的可能性。1987年，日本福武集团（现在的倍乐生公司）董事长福武总一郎买下了直岛南部地区进行开发，他提出一个宏大的计划：把直岛打造成一个自然与艺术有机融合的地方，让这座人口流失的小岛以文化之岛的姿态重生。为此，福武总一郎找到了著名的建筑家、也是普利兹克奖的获得者安藤忠雄，安藤忠雄临危受命，开始打磨这座艺术岛。
福武总一郎“任性”的计划，几乎改变了直岛及周边岛屿的生存方式。这些小岛成为艺术爱好者的朝圣地，他们不远千里而来，看海，也看艺术。
现实中的超现实主义艺术
很多人知道直岛，是从日本艺术家草间弥生的“世界尽头的南瓜”开始的。由安藤忠雄起头，近年来，各路艺术家轮番来到直岛“献礼”，形成了岛上独特的建筑形态和超现实的艺术景观。草间弥生在直岛上“种”有一黄一红两个南瓜，一个位于直岛町的宫浦港口，红底黑点；另一个位于Benesse House海滩码头，黄底黑点。这两个“南瓜”成为岛内的地标，也几乎成了直岛的名片。据当地人讲，那个黄底黑点的“南瓜”曾经被台风吹走，当地渔民发现它漂在海上，就把它给救了回来。此后，只要赶上台风天，岛上的人就会把“南瓜”运走藏好，等天晴了再安放回原来的位置。
与“红南瓜”合完影，我迫不及待地奔赴直岛上最有名的地中美术馆，这也是安藤忠雄的作品。当年，安藤忠雄完美地实现了福武总一郎的艺术与自然融合的构想，这座建造于山腰地表下的美术馆，除了几何形状的天窗外，外观没有任何突起，自然与建筑，光与影，展现得淋漓尽致。
地中美术馆延续了安藤忠雄一贯的性冷淡风，清水混凝土的结构，外观清心寡欲，参观时不允许携带任何摄影器材。很多美术馆热衷于比较馆藏量，地中海美术馆却逆风而行，藏品非常精简，永久收藏的是美国当代艺术家詹姆斯·特瑞尔、美国装置艺术家沃尔特·德·拉·马雷和法国印象派大师克劳德·莫奈的大型作品。安藤忠雄和詹姆斯·特瑞尔一起，在美术馆内跟参观者玩了一场光影的游戏，换好鞋子，上了台阶，前方有一块散发着幽幽蓝光的大屏幕，空间似乎有无限纵深，工作人员在旁边一直轻柔细语地鼓励：再往前走，再往前一点。
直岛上的“南寺”是安藤忠雄和詹姆斯·特瑞尔合作完成的，它与寺庙扯不上关系，从外观看，它只是一栋平淡无奇、没有窗户的木头建筑，走进去，瞬间淹没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心里一下子恐惧起来。我贴着墙壁，听着提示音，凭感觉小步小步地挪动，摸索到凳子，坐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前方出现了点点朦胧的光，我忽然有一种莫名的感动。其实光一直都在，但要适应了黑暗才能感觉出来。跨入黑暗的过程充满了仪式感，内心经历了由恐惧到适应、再到强大的过程，感觉很奇妙，即使知道身边有人，也很容易忘记他们的存在，获得独享的空间感。
超现实艺术中也有存在于现实世界中的原汁原味日式生活。在本村区慢慢地溜达，一个小岛原本的模样轻而易举地展现在眼前：不远处的码头停靠的渔船，眼前街区上一排排建造整齐的日本传统老式房屋，门口的墙上挂着统一制作的铭牌，上面写着居民互相熟悉的昵称。二楼的阳台上晾着衣服，人烟稀少，能望得到幼儿园，街区里安静的出奇。
傍晚，去港口附近吃点东西，在岛上唯一的便利店买个冰激凌，去大“南瓜”附近看海上日落，然后趿着拖鞋去钱汤泡澡。钱汤可不是一般的澡堂，而是艺术家大竹伸朗的杰作。大竹伸朗将原本老旧的公共澡堂改造成一座诡谲的艺术澡堂，巨大的大象标本跨在浴室中央，此外还有各种颜色拼贴的瓷砖，泡在澡堂里，就是泡在一件艺术品里，有一种特别的幸福感。福武总一郎在一次访谈中说：“人必须生活在幸福的社区才能感到真正的幸福。幸福的社区是可以让人生大师——年长者笑容满面的地方。”
跳岛游，穿行在海上乌托邦
对于一名“艺术癌”患者来说，“跳岛”是玩转濑户内海艺术岛屿的不二选择。
为了打造更完整的艺术生态环境，倍乐生公司在濑户内海的其他岛屿上大力推进当代艺术项目，直岛附近的犬岛、丰岛都在其列，每个岛屿各具特色，不变的主题是艺术与自然的和谐相处。想要饱览艺术家们的作品，最好的方式就是从一个小岛“跳”到另一个小岛，穿行在这个艺术群落构成的海上乌托邦。
从直岛的宫浦港乘坐轮船，20分钟便可抵达丰岛。丰岛很小，常住人口只有700人，西泽立卫的丰岛美术馆是岛上的标志性建筑，是2010年西泽立卫与内藤礼联手为首届“濑户内国际艺术节”而设计的。从码头到美术馆，乘车要走很长一段路，中间还要转过几段山路，接近终点，远远就能看见两片如贝壳般的建筑卧在绿树、草丛间。美术馆的建筑本身便是一件艺术品。整座美术馆里面除了水滴，并无他物。进门后是一片流线型的开阔空间，屋顶两侧各有一大一小的两个自然采光的椭圆形开口，整个空间一览无遗。室内的地上有一些小孔冒出水滴，整座建筑所用的是完全不吸水的材料，因此每一个小水滴可以完整地保留它们本身的形状。
位于丰岛北部的犬岛更加迷你，常住人口只有50多人。这里曾经盛产优质花岗岩，也是金属冶炼基地。犬岛曾一度消沉，艺术再次赋予了它生命。犬岛上的旧屋改造计划，由日本当代最负盛名的女建筑师妹岛和世一人操刀完成，这里也成为妹岛作品最密集的地方，穿透性、流动感、与自然的融合、功能体验性……贯穿在这些作品之中。
值得一看的还有盛产橄榄和酱油的小豆岛，岛上有一条天使之路，据说恋人一起走过，便可长相厮守。
作者：何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