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肯尼亚倾听自然与历史的低吟是什么经历?

肯尼亚:倾听自然与历史的低吟

对我来说,非洲之旅早已不再是猎奇,而是一种倾听。在辽阔的国家公园中度过的每一个昼夜,可以倾听各种自然之声;阅读源自非洲的经典传奇,是在历史的天空里捕捉关于自由与文明的信息。19世纪狩猎潮中的“白色猎人”,将非洲视为一个失落的世界;在生态旅游盛行的今天,亲近非洲,观照急遽变化中的生态环境,谋求人与野生动物的和谐共生,

西察沃:獅子与熔岩的古老之地

西察沃国家公园辽阔的原野构成了一处秘境,至今仍较少受到游客打扰。许多年前,我第一次踏上非洲大地时,就听到了“食人狮子”的惊人传说,1898年,两只无鬃毛的狮子吞噬了大约35个在此修建铁路的工人。120年后,由中国援建的从蒙巴萨到内罗毕的标准轨距铁路(蒙内铁路)穿越这里,人与野生动物正在谋求和谐共生。

波澜不惊的野性之地

早晨8点半,一辆四驱越野车等在酒店门口,准备带我前往西察沃国家公园(Tsavo West National Park)。司机维克多问我最想看到什么动物,我说:“猎豹。”

我们从内罗毕沿A109公路向东,朝着蒙巴萨的方向行驶,路上有许多大型货车往来。蒙巴萨是一个重要的口岸,不仅是肯尼亚,苏丹、乌干达、卢旺达等内陆国家也都倚靠这条主干道来运送货物。不远处正在修筑一条标准轨.距的铁路线,这项工程是由中国援建的,工地上可以看到中英双语的标语。

这里至今仍没有太多游客,保持着原始的淳朴气息,大门口写着:“Ancient Land of Lions and Lava.”(狮子与熔岩的古老之地)。我们下午3点进入园区,天气炎热,沿途几乎看不到动物出没,只有一只长颈鹿站在路旁的树丛中,伸长了舌头,萌态喜人。

吉拉坤尼塞雷纳游猎营地(Kilaguni Serena Safari Lodge)是察沃较早建立的一个营地,建筑属于马赛民居风格。在斯瓦西里语中,Kilaguni意为“小犀牛”。

我去餐厅吃迟到的午餐。餐厅足有6米多高,两米多长的非洲挂毯从原木横梁上垂挂下来,金属框架的吊灯上装饰着大象图案,旁边一块岩石上是用一根粗壮的树干雕刻成的酒架,陈列着当地特色红酒。从这里可以眺望绵长的凯乌鲁山脉(Chyulu),希塔尼熔岩(Shetani)下的溪流在不远处汇成一个水池。

离我座位不远处的一块岩石上趴着一条红头蜥蜴,长约35厘米,红色的头,深蓝色的身体,眼睛晶亮,三角形的脸部还做出各种可爱的表情。这条蜥蜴是雄性,它们的身体在温暖的午后呈现为红色和蓝色,早晚凉爽时会变成深棕色,雌性红头蜥蜴的身体则始终是深浅不一的棕色。繁殖季节,雄性红头蜥蜴身上的色彩会特别鲜艳,还会做烦恼的卧撑的动作来吸引雌性。

水池边有两只雄黑斑羚相互睥睨着,僵持了好一会儿,其中一只发起攻击,另外一只边走边退,企图以身后的灌木丛作为掩护。进攻者用双角顶过去,灌木丛中传来四角碰撞的清脆声响,随后退让者转身逃跑,留下一缕尘烟。就在我吃下几片沙拉的瞬间,这片野性大地上又演完了一场“争霸战”。黑斑羚的情欲世界尤其极端,雄性打败其他的竞争者,独享40—50只雌性,要么就与其他众多兄弟一起,成为无聊的单身汉。

水墨画般的巡游

乘坐特制的越野车观赏野生动物,即Game Driving,是非洲自然保护区的例行节目。我乘坐的越野车首先遇到的是一些头盔珍珠鸡,50多厘米长,灰黑色的羽毛上点缀着小白点,头顶有一个暗黄色的骨节,看上去就像戴了个头盔。这种珍珠鸡喜欢健行,一天能走十几公里,通常以各种种子,水果、蜗牛和蜥蜴为食。

保护区附近的凯乌鲁山脉主要由火山灰和熔岩构成,整个山体如同一块巨大的海绵,瀑布产生的水流在地表流动,形成清澈的小溪,汇成几处温泉,姆济马温泉(Mzima Springs)是其中最大的一个。温泉周围可以看到一些奇特的树木,比如20多米高的“发烧树”,大多生长在沼泽地区,早年间传说它会使人染上疟疾而发烧,后来才发现疟疾其实是由蚊子传播的,与这种树没什么关系,将它的树根捣碎后服用,还能治疗胃疼、预防疟疾。几千年前,非洲的一些部落就开始用这种树的树皮作为占卜工具,将树皮和其他草药一起酿成汁液,让人在睡前服下,同时问一个问题,据说这种汁液会诱使人在梦中说出答案。英国作家吉卜林在儿童文学作品《大象的孩子》中曾多次提到这种发烧树。酒椰棕榈树不仅样子美观,还有着广泛的用途,当地人从树枝中提取一种蜡,用来擦鞋,树叶中可以提取一种纤维,用来编织绳子、篮子、帽子、餐桌垫等。也正是因为“有用”,这种棕榈树在肯尼亚的其他地区很快就灭绝了,如今只在保护区内还能看到。

温泉边有一座低于水面约2米的玻璃观赏亭,建于1969年,在当时算是相当前卫的设计了。走下几级台阶,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鲃鱼、鳝鱼在周围游动,最难得的是,可以从水下的角度来观察河马的憨态,此时就正有一只在水中漫慢走动。河马白天基本都泡在水中,晚上才上岸,它们可以在水下憋气2—6分钟,水中也是它们消化食物和社交的场所。

在温泉边漫游,水中偶尔有几米长的鳄鱼游过,远处聚集着一群河马。旱季时,这里也是大象、水牛、狮子、斑马等各种动物的饮水处。2009年,附近发生干旱,四周的草地沙漠化,数以千计的动物聚集在姆济马温泉,与河马抢夺这一水源,有不少河马被饿死,数量从2003年的70多头锐减到5头,这些年才逐步恢复。由此可见环境对于野生动物的巨大影响。

这座温泉对于蒙巴萨及沿线城镇的用水也起到巨大作用,早在1966年就建成了输送管道,与其他3座温泉一起,每天为当地居民提供大约2000万升淡水。

接下来的行程中,我们还遇到了长角羚、角马、鸵鸟……夕阳西下,远草空漾,宛若水墨,树丛中有一群斑马正在觅食,其中一只将头靠近另一只浑圆的臀部,构成一幅微妙的图画。

“食人狮子”与恩爱的岩羚

察沃的“食人狮子”,是非洲流传最广的传奇故事之一。

19世纪末,英国殖民者开始修筑从肯尼亚到乌干达的铁路。1898年3月,中校约翰·亨利·帕特森(John Henry Patterson)负责察沃河一座铁路桥的修建工程,晚上,两头没有鬃毛的雄狮不断偷袭工人的营地,将工人从帐篷中叼出来吃掉,一连9个月,工地先后采用了严格实行宵禁、设置篝火和荆棘篱笆等办法,但都没有效果,狮子还是会跳过篱笆发动袭击,后来胆子越来越大大,甚至袭击了警官查尔斯·拉耶尔乘坐的车厢。数百名工人逃离了工地,桥梁的建设也停止了。

帕特森设下陷阱,尝试了几次伏击,终于,1898年12月9日,他用一支大口径步枪击中了一头狮子的后腿,但它还是逃脱了,后来它反过来跟踪帕特森,被帕特森—枪击中心脏毙命。经过测量,这头狮子从鼻子到尾巴尖的长度为9英尺8英寸(约2.94米),要8个人才能将它的尸体扛起来。

第二头狮子在20天后也被击毙,其间人们追击了9次,先后使用了3种不同的来福枪,它被打中3枪后,还在跟踪帕特森,并试图逃离,最后被帕特森击中胸部和头部,临死前还咬着倒伏的树枝,想要扑向帕特森。

Tips

蒙内铁路

由中国援建的从蒙巴萨到内罗毕的标准轨距(1435毫米)铁路线,已于2017年5月底正式建成通车,全长约480公里,客运、赞运列车的时速分别为120公里和80公里。这段线路是东非铁路总体规划的一部分,也是“肯尼亚愿景2030”(Kenva Vision 2030)发展计划的旗舰工程之一,该计划旨在2030年前改观肯尼亚的经济、社会和政冶状况。

随后,工人们陆续返回工地,1899年2月,铁路桥建成。那两头狮子的皮,被帕特森作为地毯使用了25年,1924年,以5000美元的价格出售给芝加哥自然历史博物馆,精心当复后,与原始头骨一起展出。博物馆采用同位素测定分析了狮子的骨胶原蛋白和毛发角蛋白,比照一般的狮子标本,再对照20世纪初原住民的遗骸,最终估算出,当年这两头狮子大约杀死了35个人。

一个多世纪之后,这个血腥的故事仍然有着特别的吸引力,狮子利齿的寒光防佛还在人们心头闪耀。

察沃以前一直是马赛牧民和维塔猎人的家园,1948年被确定为国家公园,土著人口迁往保护区之外。1963年肯尼亚独立后,狩猎在察沃被禁止,这里成为肯尼亚野生动物的一处幽境,无垠的荒野和丰富的野生动物资源,吸引着世界各地的旅人,包括我在内。

这天清晨的Game Driving,首先遇到的是几只岩羚,它们站在高处的岩石上,皮毛上有细细的白色斑点,被戏称为“盐和胡椒”。这种岩羚在非洲分布十分广泛,从好望角的灌木丛,到埃塞俄比亚的高原,甚至在海拔4500米的高处,都可以看到它们在峭壁间灵活穿越。岩羚的毛发是中空的,有助于调节温度,以适应从干燥到潮湿的环境。我看见有两只岩羚靠在—起,其中一只将嘴轻轻贴上另一只左边的脸颊,另一只微微闭上眼,沉浸在这种温情之中。岩羚也是一夫一妻制,一对伴侣总是腻在一起,其中一只进食时,另一只就负责了望敌情,它们最危险的敌^是老鹰和花豹,还有人类。据说,人类扑杀岩羚的行为正在增多。5年前,我在肯尼亚的桑布鲁自然保护区也看到有小摊贩出售用小羚羊角做成的项链,据说是Dik-Dik(犬羚)的角。岩羚就像是犬羚的放大版,这两种羚羊的眼神都很清澈,还有一丝顽皮,让人一见难忘。

回到营地吃早餐,看到有大约20多匹斑马向附近那个水池靠拢,其中—只慢慢走到水池旁,左右打量了一番,才把头伸到水中,小口地喝着水。过了一会儿,第二匹才走出来,然后是第三匹、第四匹……这片安静的红色原野其实危机四伏,为了生存,斑马们随时都要准备着躲避和退讓,喝个水也如此小心翼翼。和传说中的“食人狮”相比,察沃的动物更多是谨慎或者说害羞的,这种巨大的反差,也是大自然的迷人之处。

我们驱车离开察沃,这条土路穿过广袤的原野,路旁几株巨大的枯树下站着几个马赛人,服饰极为鲜艳,在壮阔的背景中形成极大的视觉冲击,让人感受到生命的活力与欢愉。我没让司机停车,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有很多瞬间是无法用相机拍摄下来的,但会长久地留存在心里。

Tips

关于“食人狮子”

当年狮子为何不断玫击人类

据分析,1898年,察沃河地区牛瘟病暴发,使得狮子的猎物骤减,迫使它们寻找其他食物来源。另外,当时前往桑给巴尔的奴隶商队经常从那一带经过,病死的奴隶往往就被抛入河中,一些狮子于是开始觅食病死之人。

察沃的“食人狮子”,是有历史记载的吃人最多的狮子。这也表明,人类并不总是处于食物链的顶端。

帕特森追击狮子用的是什么枪

当时英国士官普遍使用的是BSA李-运动来福枪(BSALee-Speed Sporting Rifle),还有法夸尔森来福枪(Farquharson Pifle),此外帕特森还有一支马蒂尼·亨利来福枪(Martini-Henry Rifle)。

光影记忆

这段史实曾多次被改编成电影,1996年史蒂芬·霍普金斯执导的《黑暗幽灵》(The Ghost and the Darkness)是其中比较成功的一部,由瓦尔·基默和迈克尔·道格拉斯主演。

“白色猎人”:一张泛黄的历史标签

与“食人狮子”相比,历史上,人类对野生动物的猎杀更为触目惊心。在非洲的狩猎史中,“白色猎人”(White Hunter)是带有强烈殖民地色彩的一个专有名词,20世纪前半叶曾经十分流行。这些“白色猎人”大多来自欧洲或北美,在非洲从事贸易,他们的收入主要来自组织和引导客户狩猎,同时出售象牙获利。猎人们坚称自己符合严格的道德规范,在当下的环保时代,这段历史则有了多重解读。

诞生于狩猎的“黄金时代”

相传,“白色猎人”的称号,最初源自一个名叫阿伦·布来克(Alan Black)的欧洲猎手,1890年,他被英国首任殖民者德拉米尔三世男爵雇用。德拉米尔当时还雇用了索马里的一些土著猎手,为了避免名称的混乱,土著猎手被称为“黑色措人”(Black Hunter),阿伦·布莱克刚被称为“白色猎人”,后来这一称号就在欧美猎人身上没用下来。

美国第26届总统西奥多·罗斯福,早在1909年就曾到东非狩猎,在权贵中起到了示范作用,引起了一股狩猎狂潮。20世纪初,东非狩猎之旅成为英、美特权阶级的一种时尚,1901年竣工的乌干达铁路,也为进入英属东非内陆高地(位于现在的肯尼亚境内)提供了便利,“白色猎人”则负责为客户提供技术指导,并保他们的安全。

导致东非狩猎盛行的因素有很多,历史学家分析,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有两个:—是延续了欧洲贵族的浪漫概念,认为狩猎是与体育精神相结合的活动,知名的“白色猎人”通常来自欧美特权阶层,个性浪漫,私生活丰富多彩,喜欢华丽的冒险;二是殖民地欲创造新的农耕经济,而一些野生动物会对农业构成严重威胁。

通常情况下,参与狩猎的“客户”要从内罗毕的狩猎公司雇用“白色猎人”,狩猎公司负责疏通当地的关系,一般还要雇用几十名到几百名当地人,比如搬运工、帐篷服务员、武装警卫、驯马师和专职背枪人。最初狩猎是徒步和骑马来完成,后来又开始了驾车打猎。

当时英国殖民政府把狩猎作为一个收入的来源,向游客和猎人收取许可费。1909年,一张50英镑(大约相当于今天的2000多英镑)的狩猎许可证,可以在东非保护地内猎杀2头水牛、2只河马、1只大羚羊、22匹斑马、6只长角羚、4只水羚、1只南非大羚羊、229只其他羚羊和84只疣猴,以及无限量的狮子和花豹——由于狮子和花豹会杀死牲畜,所以都被列为“害兽”。猎杀带来了严重的恶果,花豹变得稀少,疣猴的数量也急剧减少,非洲各国已将疣猴列为珍贵保护动物。

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德国在非洲东部的殖民地被害让给英国,更多游客涌入了非洲,使得狩猎潮一直持续了20多年才逐渐降温。随营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结束,傲慢的西方殖民文化在非洲日渐式微,昔日庞大的狩猎帝国也终于解体。此后,越来越多的环保组织开始努力保护非洲的野生动物免遭过分捕猎的厄运。目前,在十几个非洲国家的特定区域内仍然允许打猎,“白色猎人”则早就改称为“职业猎人。”

实际上,“白色猎人”就像是殖民时代一张泛黄的标签,并不那么容易被定义。那个源于特定历史时期的狩猎史上的黄金时代早已远去,只留下无数传说,供后人评论、思考。

波尔·布里克森与丹尼斯·哈顿:浪漫型的探险家

“白色猎人”中有一类,是浪漫型的探险家,瑞典男爵、作家波尔·费德里科·冯·布里克森-芬尼克(Bror Fredrik von Blixen-Finecke,1886-1946)就是其中一个。

波尔·布里克森出生于瑞典一个贵族家庭,1914年在肯尼亚与表妹凯伦·丹尼森(Karen Dinesen)结婚,并建立了一个咖啡种植园。1925年二人离婚,凯伦·丹尼森留在种植园,1937年写出了不朽名篇《走出非洲》。

离婚后,波尔·布里克森情事不断。1928年8月,他娶了英国贵族杰奎琳·哈丽特(Jacqueline Harriet)。1932年又在肯尼亚邂逅了瑞典女飞行员、探险家伊娃·迪克森(Eva Dickson),迅速坠入爱河。1935年,他和杰奎琳离婚,次年与伊娃在纽约结婚,与海明威和他的第三任妻子玛莎·盖尔霍恩—起,航行去古巴和巴哈馬欢度蜜月。

1938年3月,伊娃从加尔各答回来后,开始进行丝绸之路沿线的大旅程,不幸在巴格达郊外遭遇车祸身亡。波尔·布里克森4个月后才获悉她的死讯,震惊万分。

波尔·布里克森在肯尼亚经营着一家猎游公司,客户包括威尔士王子爱德华八世等贵人。他平时表现得十分安静,会像讲抒情诗一样向客人们介绍非洲的奇闻趣事,一个朋友形容他是“沉着冷静的猎手”,说他会在瞄准因暴怒而双眼充血的非洲大水牛时,悄声与同伴商量:打猎结束后的黄昏小酌,是喝杜松子酒呢,还是喝威士忌呢?

1938年,波尔·布里克森出版了自传《非洲猎人》。在非洲生活了25年后,他回到家乡瑞典,1946年因车祸辞世,享年59岁。

许多年之后,凯伦·丹尼森去世前不久,在随笔中写道:“如果我能重新开始我的生活,我想再次与波尔—起去猎游。”

1985年,在著名影片《走出非洲》里,波尔·布里克森的角色由奥地利演员克劳斯·马利亚·布朗道尔扮演。

丹尼斯·乔治·芬奇·哈顿(Denys George Finch Hatton,1887—1931),丹麦贵族、议员,凯伦·丹尼森的情人,《走出非洲》中的“Finch-Hatton”。

1910年,丹尼斯·哈顿去南非旅行,后来又前往英属东非,在东非大裂谷的西部,现在的埃尔多雷特(Eldoret)附近购买了—些土地,开始狩猎活动。他与定居当地的爱尔兰贵族、议员伯克利·科尔关系密切,凭借伯克利极好的人脉,丹尼斯·哈顿得以有效地拓展狩猎业务。

1918年5月,丹尼斯·哈顿在一家俱乐部遇见凯伦·丹尼森,后来与她和她的瑞典丈夫波尔·布里克森一直关系不错,经常来往。1925年凯伦与波尔离婚后,丹尼斯·哈顿搬进了凯伦的庄园,开始带领富豪进行狩猎,他也接待过威尔士王子爱德华八世。丹尼斯·哈顿放弃了使用汽车来追赶野生动物,依然徒步打猎,以体现人与动物之间的平等关系,同时更多地提倡以摄影代替狩猎,从而促进了野生动物摄影的发展,他对塞伦盖蒂保护区的成立也起到过积极影响。

丹尼斯·哈顿终生未婚,1930年,他與内罗毕的女马术师柏瑞尔·马卡姆(Beryl Markham)相恋,后来柏瑞尔开始学习开飞机,成为首批殖民地飞行员,1936年9月,她从英国穿越大西洋飞到美洲,成为首位独自飞行该航线的女飞行员。她的回忆录《夜航西飞》记载了她的非凡人生。

1931年5月14日早晨,丹尼斯·哈顿驾驶他的“吉普赛飞蛾号”(Gypsy Moth)飞机从一个叫沃伊(Voi)的小型机场起飞,在机场上空盘旋了两次,突然失速坠落到地面,飞机起火爆炸,机上的丹尼斯·哈顿和管家不幸身亡。

按照他的遗愿,丹尼斯·哈顿被葬在恩贡丘陵(Ngong Hills),俯瞰着苍翠的内罗毕国家公园,墓地的方尖碑上有一块黄铜匾,镌刻着柯勒律治《古舟子咏》中的诗句:“只有兼爱人类和鸟兽的人,他的祈祷才能灵验。”

在影片《走出非洲》中,丹尼斯·哈顿的角色由罗伯特·雷德福扮演。

沃尔特·贝尔与约翰·亨特:从猎杀到保护

20世纪初,一般猎手都使用沉重的大口径步枪,贝尔却独辟蹊径,采用里格比·毛瑟98来复枪(Rigby Mauser 98 Rifle),这是一种小口径步枪,大多数猎人认为其威力太小,不适合猎杀大象,贝尔却倡导用精确射击的方法来解决这个问题,他通过对大象头骨的解剖和研究,发展出自己的独门秘笈——“贝尔枪法”,将子弹从斜后方角度射入,穿过大象颈部肌肉射入大脑,要做到这一点是非常困难的。

第二次布尔战争(1899—1902)期间,贝尔在英国皇家飞行队服役,战争结束后就留在非洲,成为一个猎手。此后16年间,他在肯尼亚、乌干达、苏丹、法属象牙海岸和利比里亚等地大约猎杀了1011头大象,最多时一天猎杀了19头,通过贩卖象牙,一天最多可以赚到863英镑。因为大量跋涉,他在一年内就穿坏了24双靴子。

贝尔与当地部落相处友好,经常和他们交换关于大象的信息,所以能不断找到新的大象群落。他在以好战而出名的乌干达的卡拉莫贾地区呆了5年,没有与当地原住民发生过冲突。

第—次世界大战爆发后,贝尔返回英格兰,开始学习飞行,后来加入皇家飞行队,成为侦察飞行员,曾因击落一架德国双座飞机而被授勋,1918年因病退役。

休养了一段时间后,贝尔回到利比里亚狩猎大象,并使用汽车快速达到苏丹和乍得,进行了最后一次猎杀。1939年,贝尔原本打算乘飞机到乌干达狩猎,因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而未能成行。

贝尔回到苏格兰1000英亩的庄园中,后来出版了两本关于非洲的书,里面的草图和插图都是他自己画的。他和妻子凯蒂热衷于帆船比赛,曾驾驶帆船横渡大西洋。1954年6月,在写完第三本书之后不久,贝尔死于心脏衰竭。

和沃尔特·贝尔类似,约翰·亚历山大·亨特(John Alexander Hunter,1887—1963)也是苏格兰人,也曾经因为狩猎技术而闻名。1908年他移居英属东非,占领了恩戈罗恩戈罗火山口(Ngorongoro Crater),开放给欧洲的猎人,20世纪50年代之前,进行过多场狩猎。

约翰·亨特曾创下不少狩猎纪录,1944年8月到1946年10月,他在肯尼亚的马库埃尼(Makueni)猎杀了996头犀牛,因为当时的政府想要摆脱这些动物,好将土地交给当地的康巴人(Kamba)以求和解。后来,约翰·亨特开始担心这样剧烈的猎杀会导致野生动物的灭绝,转而游说各方对动物进行保护。他也因为这一态度的改变而受到了后人的尊敬。

约翰·亨特是丹尼斯·哈顿的朋友,曾在丹尼斯·哈顿坠机身亡后写文哀悼。1958年,约翰·亨特在肯尼亚的马金杜(Makindu),建立了一个猎人营地,1963年在那里辞世。

菲利普·珀西瓦尔:“猎人校长”

菲利普·霍普·珀西瓦尔(Philip Hope Percival,1886-1966),肯尼亚殖民暑期知名的“白色猎人”和早期的旅行向导,曾带领西奥多·罗斯福、海明威和罗斯柴尔德男爵等名流在非洲狩猎。菲利普与同时代的其他猎人——比如波尔·布里克森——很熟识,在非洲狩猎圈子里被尊称为“猎人校长”

菲利普·珀西瓦尔出生在英国北部的纽尔卡斯附近,在他年幼时,哥哥布莱尼就去东非当了牧场守护人。菲利普21岁时继承了一笔钱,追随哥哥到了蒙巴萨,定居在大峡谷东侧的利穆鲁(Limuru),那里被称为“白人高地”,土地肥沃,他种植了咖啡和小麦,饲养鸵鸟和牛马。

菲利普·珀西瓦尔也和哥哥一起打猎,以饲养的鸵鸟作为诱饵引诱狮子。后来他开始组织狩猎,最初向客户收取每星期10英镑的费用,外加25英镑的“猎狮费”,他作为向导,负责提供旅行车、助手和猎物的包装,客户自备食物、饮料、帐篷和床上用品。

1909年3月,51岁的西奥多·罗斯福刚完成他的第二个总统任期不久,由史密森尼学会提供赞助,前往非洲东部和中部狩猎。他在蒙巴萨登陆,菲利普·珀西瓦尔的哥哥布莱尼负责陪同,菲利普则担任旅行助理。罗斯福后来曾这样回忆菲利普:“在邦多尼(Bondoni),我第一次遇见珀西瓦尔,他高大、强壮,戴着头盔,穿着法兰绒衬衫、短裤和绑腿、靴子……他扬着长鞭,赶着12头牛拖着的大篷车,车上坐在漂亮的珀西瓦尔太太,她带着一只小狗,还有一只小猎豹,那猎豹十分乖顺的样子。”

这支狩猎团队装备精良,带了大量枪支,仅食盐就准备了4吨,用来保存动物的皮毛。小到昆虫,大到河马和大象,罗斯福和同伴一共捕杀了大约11400种动物,其中包括6种罕见的白犀牛。用盐处理过的动物和皮毛,花费了数年时间才全部运回华盛顿,收藏在许多博物馆中。通过这次狩猎旅行,罗斯福会见了东非的许多知名猎人和土著领导人,也算是一次政治社交活动。

此后,菲利普·珀西瓦尔决定成为一名全职猎人,他的客户中有罗斯柴尔德男爵、康诺特公爵及公爵夫人等名流。

后来,他先后加入了Newland and Tarlton和Safariland两家狩猎公司,还担任了“东非专业猎人协会”的第—任主席,任期长达15年,1930年卸任后,与波尔·布里克森合资组建了坦噶尼喀导游公司。

1934年,菲利普·珀西瓦尔为海明威安排了两次非洲狩猎之旅,两人结下深厚的友谊,海明威亲昵地称他为“Pop”,并以他为原型,在小说《麦康伯情事》中塑造了猎人罗伯特·威尔逊,在《非洲的青山》中塑造了杰克逊·菲利浦的角色。

菲利普·珀西瓦尔指导了非洲新一代的猎手,其中包括来自英国的悉尼·唐尼(Sydney Downey),唐尼称菲利普·珀西瓦尔是“了不起的白色猎人”。唐尼1933年加入了Safariland公司,成为专业猎人,1939年后,他逐渐放弃狩猎,开始从事野生动物摄影工作,并推广野生动物摄影、观赏之旅,后来因保护野生动物而受到赞誉。

菲利普·珀西瓦尔的另外一个弟子哈里·塞尔毕(Harty Selby),因为被美国专栏作家罗伯特·鲁阿克(RobertRLiark)写入游记《猎人的号角》而名声大噪。真是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成名方式。

“学术型”猎人

非洲早期的一些探险家和猎人,也曾在自然科学领域留下不少有价值的研究成果。

威廉·约翰·伯切尔(William John Burchell,1781—1863),英国探险家、博物学家,1815年在南非旅行了7000多公里,收集了5万多件标本,包括植物(种子和鳞茎)、动物皮毛、骨骼和昆虫。他为每个标本都做了笔记,详细标明其习性和栖息地,还绘制了大量素描和油画风景,后来收藏在英国皇家植物园和牛津大学博物馆。1863年伯切尔去世后,學界将一些物种以他的名字命名,比如伯切尔斑马、伯切尔鸦鹃等,以示纪念。

托马斯·H·艾尔斯(Thomas H.Ayres,1838—1913)是出生于英国的南非鸟类学家,有不少鸟类以他的名字命名,比如艾尔斯鹰和艾尔斯扇尾莺。

威廉·康威利斯·哈里斯爵士(Major Sir William Cornwallis Harris,1807—1848),英国军事工程师,维多利亚时代早期的旅行者,他绘制的大型非洲动物插图有着相当高的精度,细节丰富,十分传神。

安博塞利:融化的乞力马扎罗之雪

大象群和5895米的乞力马扎罗山,是安博塞利国家公园的标志,也是野生动物巡游中百看不厌的风景。在马赛语中,这座非洲最高峰被称为Ol Doinyo Oibor,意为“白色山峰”,但据科学家估计。2040年山上的白色冰雪将会全部融化消失。源自乞力马扎罗的降水和溪流曾经滋养了无数生命,当“赤道雪山”失去了头顶的一抹白色。不知会给这片土地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自然之舞

安博塞利国家公园(Amboseli National Park)位于内罗毕东南240公里处,在肯尼亚—坦桑尼亚边境8000平方公里生态系统中占有重要位置。

肯尼亚与坦桑尼亚的边境地带,曾被称为“Empusel”(马赛语,意为“咸碱和尘土飞扬的地方”),1885年,肯尼亚的第一位探险者约瑟夫·汤普森(Joseph Thompson)来到安博塞利,看到众多奇异的野生动物,惊讶地问当地土著:“在这样干旱的不毛之地,怎么能繁衍这么多动物呢?”这种对比今天依然存在。

1906年,安博塞利是预留给马赛人的“南方保护区”,1948年成为自然保护区,为了保护当地独特的生态系统,1974年成立了国家公园,1991年成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人与生物圈”计划的保护区。

进入公园不久,远处忽然出现一团高约20多米的尘埃旋风(Dust Devil),黄色的细小尘埃组成一个直径3—5米的气团,舞动着,不断盘旋上升,旋转的时速大约70公里,没有在影视片中看到的那么强劲和凶险,速度也要慢得多,更像是轻柔曼舞,所以也被称为“跳舞的精灵”或“跳舞的恶魔”。

这种尘埃旋风的出现,与气候及地质结构有很大关系,一般需要如下条件:一马平川的地形,尘土比较容易被吸上去;晴天,地表吸热,加热空气;风小或无风,地面温度与大气温度相差大。安博塞利的土壤由火山喷发形成,比较松散,呈粉末状,同时,湿地之外的土地逐年沙漠化,更容易形成旋风。

在世界各地的不少原野中都能看到尘埃旋风,小的有半米宽、几米高,大型的有十几米宽、1000多米高,通常不会造成什么伤害,只是人在附近的话容易引起咳嗽。美国西南部的土著纳瓦霍人称之为Chindi(人死后变成的灵魂),认为如果气团向顺时针方向旋转代表吉祥,反之则会有厄运。

我们继续驱车向前,不久又看到一个直径5米多、高约100多米的尘埃旋风,强烈地舞动着,时速估计有100公里,持续了20分多钟,仍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根据测算,像这样高约100米的尘埃旋风,30分钟即可裹挟约15吨重的灰塵。这草原上的自然之舞如此恣意,也是令人凉叹。

荒原上的温情

一个身披红格毯子的马赛牧羊人,趁着大约100多头从我们越野车的前方斜穿而过。安博塞利周边处于低降雨区,年平均降水只有350毫米,而国家公园内有两个沼泽,包括一个干涸的更新世时期(Pleistocene,258.8万年前至1.17万年前的地质时代)的湖泊,还有一片半干旱的植被,所以公园允许特异带牲畜来这里饮水,了算是旅游经济与集约农业相得益彰。

丰富的水源地,使得安博塞利成为观赏野生动物的一个好去处,这里栖息着大约400种鸟类,包括鹈鹕、翠鸟、秧鸡、锤头鹳和47种猛禽。离我们的车子不远,一群秃鹫正围成一团进食,其中几只张开宽约2米的翅膀相互争斗,煽起阵阵灰尘。前方还有一大片湿地,几只大象在一米多深的水中慢悠悠地吃着水草,一些河马将大半个身子浸在水中,身上站了几只鹭鸟,整理着翅膀下的羽毛。一群非洲大水牛也在不远处觅食,其中一只似乎吃饱了,高昂着头,神情严肃地望向我们,我可以清晰地看到它眼睛上长长的睫毛,似乎被水打湿了,粘在—起。非洲大水牛是野生动物里公认脾气很“臭”的,一旦发起怒来,可以轻松地掀翻我们的越野车,所以公园里的车子都不敢离它们太近。

司机将车停在一座有着茅草屋顶的建筑前面,这里是安博塞利塞雷纳游猎营地(Amboseli Serena Safari Lodge),客房都是仿马赛民居风格而建的木屋。穿过大堂,外面的栏杆上立着一只小狒狒。

Game Driving下午4点开始,原野上一派悠闲景象,一些大象泡在辽阔的湿地中,树丛里有几只狮子在睡觉,前方,一匹长颈鹿正优雅地漫步而来。在肯尼亚的国家公园内,按规定游客是不能下车的,安博塞利的“观景之丘”(Noomotio Observation Hill)是为数不多的例外,可以下车,沿小径爬到200米高处的亭子欣赏落日。当地人说,Noomotio的意思是“可以保存水源的山谷”,经证实,这座小山丘是在更新世时期由乞力马扎罗火山喷发出的砂石组成的,所以也被称为“上帝的礼物”。

夕阳西下,霞光透过一片乌云,在空旷的草原上形成一条光带,乞力马扎罗山在厚厚的云层之后若隐若现,它的右侧是坦桑尼亚的梅鲁山。除了风声,四周一片寂静。忽然,广袤的荒原中出现了两只大象,应该是象妈妈带着幼象,它们的步伐很快,激起一些尘土。小象的高度刚齐到妈妈肚子的位置,有段时间它与妈妈拉开了一段距离,很决又努力赶了上去。这对母子,是此刻这片荒原上能够看到的唯一的生命,虽然大象是安博塞利最常见的动物,但此刻它们在夕阳的光影下呈现出的那种孤独之美,让我几乎落泪。和人类相比,大象的身躯是庞大的,置身于荒原中却显得如此渺小,但这渺小的生命又让寂静的荒原瞬间有了活力和温情。

残阳如血,染红了乞力马扎罗山峰前的云朵。

神奇的偶遇

清晨的Game Driving开始时,远处的乞力马扎罗山还是一条朦胧的山影,大批大象、角马、黑斑羚正在吃早餐,非洲琵鹭、灰冕鹤和鹈鹕在湿地中踱步,空中有白鹭和秃鹫飞过。

乞力马扎罗形成于100万年的火山喷发,属于非常年轻的山脉,每年340毫米的降水量滋养了这片原野,山中的涓涓溪流经过多孔的岩石和地下暗道形成温泉和湿地,成为人与动物共同的休养生息之地。然而,随着人类活动的频繁,山坡上的森林被大片砍伐,科学家发现,1912—2011年间,山顶的冰雪85%已经融化,预计2040年将会消失。

一只体格巨大的公象在一株合欢树下慢悠悠地吃树叶,堵住了狭窄的土路,我们的车子不得不停下来等待。这头象两侧的象牙都断了一截,这是与其他公象搏斗留下的痕迹。

成年非洲象的大脑平均重量超过5公斤,是陆地动物中最大的。大象拥有复杂的大脑皮层,共有3000亿个神经元,几乎与人脑一样多,它们能表现出复杂的情绪化行为,包括模仿、利他、悲伤和同情。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说,大象有着超过其他所有动物的智慧和心灵。

我觉得,我们面前的这头大象就很聪明,它看上去很清楚自己堵住了我们的去路,可偏偏就倔着不肯让开,司机不时故意让引擎发出轰鸣声,它也毫不理会。我们只好改道,靠近米西那尼大门时,忽然有3只猎豹出现在离土路大约20米的丛林中!其中一只雌猎豹姿态优美地立定,用琥珀色的眼睛打量着我们。猎豹习惯夜间行动,白天它的瞳孔会像相机镜头的光圈一样收缩得很小。这只猎豹有着典型的“锥子脸”,后腿肌肉非常结实,豹尾骄傲有力地翘起。旁边还有两只雄猎豹,个头略小,其中一只嘴里叼着一块肉。它们没有过多停留,很快就敏捷地朝丛林深处走去。

此次肯尼亚之行,我最想看到的就是猎豹,而它们也是最难遇见的野生动物之一,这次不经意的偶遇就像是天意,我愿意相信,那头倔倔的大象,就是上天派来的使者,为我们引导着方向。毕竟,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什么神奇的事情都可能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