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之欲与生态之殇的矛盾?

舌尖之欲与生态之殇

过节,舅兄带来一只鸽子,洁白的羽毛,红宝石似的小眼睛,非常可爱,但翅膀和腿都被缚住了。它不时歪起脖子,不明究里地瞅瞅我们,似问:为什么捆我?我心中老大不忍,对舅兄说:“怪可怜的,放生吧。”“放生?”舅兄虎起脸:“鸽子大补,一鸽九鸡咧!”舅兄是厨子,心狠,说着用他那两只杀了无数“生”的大手抓起鸽子,像拧毛巾似地一拧,鸽颈断了。

一个鲜活、灵气的生命眨眼魂归天宇。吃饭时,舅兄若无其事地吃肉喝汤,可我怎么也不忍下箸。

一种生命剥夺另一种生命,一个生命被另一个生命吃掉,这就是历史,古往今来,莫不如是。但“杀生”,总使人有些于心不忍。孟子说:“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这就是不忍之心吧。不忍之心是人的基本情感之一,与生俱来。小时候自己喂的小鸡鸭死了,会伤心痛哭,即如舅兄,我记得他当初杀鸡时,一边手里磨刀霍霍,一边口中念念有词:“鸡子鸡子你莫怪,你是人间一碗菜”,似求得心里安慰,可见他当时也有不忍之心,只是后来才变得忍心的。

肉要吃,因为人天生有舌尖之欲;不忍之心也要有,即不可濫杀和虐杀。

细细算来,人类可吃的生命已经不少,各种家禽、家畜、水族等不下数十种,这些生物靠人喂养而存活,最后被人吃掉,揆以情理,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但在吃法上,西法明文规定,宰杀禽畜必须用痛苦最少的方法,譬如用电击,不得“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避免血腥和生命挣扎,违者要受良心和法律的双重惩罚。

而我们这边相反,讲究吃“活物”:吃鱼要生烹活烧,装盘时鱼嘴还在动;吃鹌鹑,要先剪断双腿,再剪翅膀,然后活剥皮。冯小刚曾在《不省心》介绍:“开饭前先请来宾围着鱼缸笼子一通端详,分别指出自己心仪的活物,接着就有一批生猛海鲜英勇就义。处决的方式也是十分残忍,龙虾通常是被活着凌迟,肉都吃完了,头上的须子还疼得直打哆嗦。蛇一般会当众剪掉脑袋,挤出血和胆献给主宾。虾的下场有几种:赶上喜欢白灼的算他们上辈子积了德;但大多数会被扔到烧红了的石头上煎熬,美其名曰‘桑拿虾’……”

我们中国人的“吃”文化里面掺着不少残忍,大概不冤!

如今能吃的生命还有哪一种没有上过人们的餐桌呢?小时候,在我生活的城市上空,常见盘旋的鹰隼和排成“一”字或“人”字形的雁行,现在,这样生动美丽的图画已不复见。

朋友去西双版纳旅行,想亲睹野生的孔雀,傣家同胞告诉他:过去,常有孔雀落到他们寨子里;后来,在附近的小山上偶或一见;再后来,就是在远山和森林里也难觅其芳踪了。2006年末,中美水生生物学家联合考察长江里的白鳍豚,动用最先进的仪器设备,历时半月,结果连白鳍豚影子都未见,这“水中的大熊猫”、濒危动物中的极品,今后大约只能从教科书上观察其形态。就连过去浮游满江的江豚,如今也成了珍稀动物,但人们还不知珍惜。报载:一位官员质问动物保护者:“江豚好吃吗?”“不好吃。”“不好吃为什么要保护?”真让人无语!

动物的灭绝,当然有工业污染、人类有意无意对环境的破坏直接关联,而人的舌尖之欲的膨胀,实在难辞其咎。近年,长江上的不法分子用滚网捕获到3 m多长的中华鲟鱼王的案件,已非只一例。中华鲟几乎与白鳍豚同样珍稀,不知吃这么珍稀的野生动物何以忍心下口!

不止鱼类。前些年,某电视台报道,山东海关一次查获走私野生动物:亚洲巨蜥(国家一级保护动物)1 800多只;穿山甲(国家二级保护动物)2 600多只,皆剥了皮,一箱一箱,冷冻成白肉,见之触目惊心!而这些,全部准备送到饕餮大食的餐桌上(央视2008年12月10日,10频道)。南方某省崇尚一道名菜“龙虎斗”,于是蛇遭劫,猫遭殃,内地不少山林里出没大量捕蛇者;猫则是家猫,从电视画面里看到,一车一车被偷来的猫塞在箱子里趁着夜色偷运。

好吃之徒竟连山中之王老虎也敢吃。一段2年前雷州团伙非法走私、宰杀老虎的现场视频显示,团伙将老虎囚禁在一个特制的铁笼内,在一条木棒顶端绑上连着电线的铁块,戳进老虎嘴巴里。之后,在柴油发电机轰鸣的噪音中,听不见老虎的啸声,只看到在电击10多秒后,老虎如病猫一般趴下,动弹不得,大口喘气。然后,就任由人宰割了,吃虎肉,喝虎血,饮虎骨酒,大畅其快!

民以食为天,人不吃饭不行,不吃肉自然也不好,所以孟子有“君子远庖厨”之说,那意思并非矫情、伪善,不过是教人以不忍之心罢了。如果人人皆有一不忍之心,抑制舌尖之欲,避免生态之殇,这世界就祥和美丽多了!

作者:苗连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