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警察靠谱吗？
导语：警官Ted Wang是休斯敦市警察局公共关系部主任，从警16年，有着丰富的执法经验。近日笔者就美国警察的执法程序和分寸问题，对他进行了采访，从他的介绍中，我们得以了解美国警察的执法程序，以及执法过程中的冷酷暴力与铁汉柔情，至少令我们窥一斑而知全豹。
纽约警察打伤乱穿马路华裔老人、华裔妇女买iPhone遭警察电击、天津女商人美国边境遭美国国土安全部警察打伤……类似美国警察暴力执法事件，曾一度在海内外网络上炒得沸沸扬扬，美国警察的暴力执法问题也受到极大关注。那么美国警察果真无缘无故便出手伤人、残暴冷酷，动辄用武力甚至枪支来对待嫌犯吗？在美国，究竟在怎样的情况下，警察才会拔枪相向呢？
千万不要和美国警察较劲
“在美国，警察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拔枪，而是在对方极不配合的情况下，比如逃逸或试图使用致命武器，为了自身和民众安全，才会动用暴力或武器，这也是一个重要的战术优势。”Wang警官开门见山地说，“所以，在美国面对警察的盘问调查时，民众最明智的做法就是配合，千万不要和警察较劲，即便你自认为无辜，但好汉不吃眼前亏，冤屈可留待律师解决或法庭上见。”
比如2005年，曾经轰动一时、引起中美两国密切关注的天津女商人赵某，在美国和加拿大边境的尼亚加拉大瀑布旅游时，未经允许进入了美国国土安全部设在美加边境上的办公室，并隔窗向内探望。当时美国警察刚刚抓捕到一名毒贩，警察看到赵某在窗外窥探，立即实施追捕，并叫她不要动，她却把手伸进包中，导致了警察当场对她进行武力制服。赵某随后对打人警察罗德斯提起了诉讼，索赔500万美元。可当时的判决结果却是，12名陪审团员一致认为，打人凶手罗德斯无罪。“在那种紧张时刻，我们很难弄明白，赵某把手伸进包里到底是想干什么。”几名证人在法庭上如此作证。虽然赵某解释当时是掏自己的护照，但根据美国相关法律，在此情况下的“手掏包”行为，无疑被认为在掏致命性武器，她没有被警察当场击毙，纯属侥幸。可见，因为语言不通，加上对美国法律认知的缺乏，有多少不该发生的悲剧就这样发生了。
美国警察爱掏枪，这是众所周知的。因为美国允许私人合法持枪，这对美国警察来说，增加了极大的社会安全隐患，所以他们在执行公务时，首先要求民众将双手放在他可以看见的地方。Wang警官举了一个最简单的例子：司机因交通违规，在马路上被巡警逼停时，司机必须坐在车里，双手放在方向盘上，摇下车窗，等待警察前来询问。此时，司机千万不能把手放在裤兜或包里，或者打开车门走出来，甚至去开后备箱，如此举动极其危险，警察很可能认为你去取武器而当场击毙你，使得原本非常简单的一起交通违规事件，因民众的不配合而上升到刑事案件。不要以为美国警察此举纯粹小题大做，而是有法可循。美国最高法院有一项明确规定：如果一个嫌犯拒捕，警察可以合理地使用致命性武器来消除抵抗。而至于什么是“合理地使用致命性武器”，则由警察依据当时的实际状况做出判断。
早在上世纪五十年代，美国联邦最高法院就确认了警察的“自由裁量权”，即警察可以自主决定他们在执行具体法律时，将采取何种程度的行为，以保证被捕人的个人权利和公众的安全利益。所以说，美国警察在执行公务时，有相当大的“自由发挥”的余地。
如嫌犯拒不配合，咆哮、挣扎、逃逸、试图掏出或已经掏出武器，为了保护自身安全和以免伤及无辜，警察有权使用武力或武器将嫌犯制服。而被制服后的嫌犯，则很可能会面临“妨碍执法”、“藐视法律”或“袭警”等罪名的指控，从而受到更加严厉的法律制裁。如有不满或不服，可以上法庭，由法官来裁决。所以说，嫌犯的态度决定了警察对他的态度。拒捕，无疑会招来警察更强悍的以暴制暴，嫌犯挣扎越激烈，警察对他越暴力。
然而如此一来，美国警察在执行公务时，难道就可以随心所欲、无法无天吗？
“当然不是。美国是个多元化国家，美国警察需要遵守的法律也很多，一不小心，就会被投诉成‘滥用暴力或种族歧视’。为了避免被投诉和上法庭后有据可证，我们在执行公务时，也是万分小心，并且会在第一时间写下详细的工作报告。”Wang警官说，“比如，有一次，我在逮捕一个嫌犯时，他拒绝配合，自己在挣扎时不小心摔了一跤，擦破了手肘。以防对方告我暴力执法，我必须在报告中非常详细地描述当时发生的情形，我必须这样写：当时，我准备给嫌犯上手铐，我用左手抓住嫌犯的左手别到身后，右手伸到前面准备抓住嫌犯的右手时，嫌犯突然用左手将我用力推开准备逃逸，但他自己用力过猛失去平衡，摔倒在水泥地上。注意！一定要写清楚是‘摔倒在水泥地上’，而不能笼统地写‘摔倒在地上’，因为地面可以是草地、地毯等，而水泥地才是导致对方擦破手肘的关键点。以后万一对方告我暴力执法导致他受伤，这将会是法官和陪审团判定事实的依据。”
“如果警察和对方提供的证词有差距怎么办呢？”
“那就要根据伤势和罪行来判断谁的可信度更高。如果对方只是向警局投诉，那么就由警察内部调查部门来处理。如果警察被提起公诉，那就由法官和陪审团来判断。”
在美国，美国联邦法和各州法对警察使用致命性武器或开枪的要求，都有不同的严格限制。如果警察使用致命性武器被证明在当时的情况下是不必要的，也可能要负法律责任。比如著名的“梁彼得案”。梁彼得是一位在纽约供职的华裔警察。2014年11月，梁彼得与同事在巡逻一栋公寓时，在黑暗中意外扣动了手枪扳机，子弹经墙壁反弹后击中一名黑人男子，致其死亡。2016年2月11日，此案宣判，陪审团裁定梁彼得过失杀人、渎职等5项罪名成立，最高将面临15年监禁。此案刚发生时，纽约警局局长布拉顿的用词是意外走火;但宣判裁决的结果是“疏忽误杀”。在法庭上，法官表示该罪名成立。对此，陪审团成员认为，梁彼得的最大错误是“把手指放在了扳机上”，违反了警方规定。
“在面对不配合调查的嫌犯时，我们可以掏出手枪指着对方的脑袋，但扣动扳机的手指绝不能放在扳机上，这是警察培训中的关键一条。”Wang警官强调。梁彼得疏忽的恰恰是这一条。
判决后，梁彼得不服上诉，全美华人也开始了声势浩大的“挺梁”示威游行。2016年4月19日，“梁彼得案”终于峰回路转，他最终被美国高等法院判以五年缓刑及800小时的社区服务，由原先的“二级误杀罪”重罪减为最低级别的刑事疏忽杀人。
据有关资料显示，美国每年约有三四百起警察开枪导致民众死亡的事件，其中98%为男性。也就是说，男性比较容易冲动拒捕，从而导致严重后果。在美国，警察在执行公务时，民众千万不能用肢体接触警察，这会让警察产生紧张情绪，导致他的过激反应。在美国，警察开枪打死嫌疑人，无论是何原因，首先要停职接受内部调查。每个警察局、每个部门的停职时间也不一样。美国警察犯错，处罚也会相当严厉。Wang警官有位在凶案组的警察同事，因没有在规定的时间内做完及时的调查报告，导致案子不能及时结案，最后经过内部调查组调查后，给予了撤职的处罚。美国警察在工作时间喝酒，发现后会被开除，并且还要接受刑事公诉，可能还会坐牢。
“你有权保持沉默，你所说的一切将会成为你的呈堂证供。”在欧美的警匪片中，我们通常会看到警察在审讯嫌疑犯之前，都会给予类似口头警告，这就是著名的米兰达警告（Miranda Warning）。但在中国，“米兰达警告”至今尚未普及。
有经验的美国警察在执法时，也会首先对嫌犯进行心理攻坚战，将有可能发生的暴力场面化解于无形。Wang警官举例说明，“比如我在抓捕毒贩时，首先会告诉他，我今天抓你，只是因为你涉嫌贩毒，如果你不配合，很可能会被加上袭警罪和妨碍公务罪，你自己看着办吧！毒贩们一般都是老油条，他们听到警告，也会掂量轻重，一般都会配合接受逮捕。”因为在美国，如果毒贩随身带着毒品和枪，那么就会受到联邦罪起诉，联邦罪不会获得假释，判多少年就要服刑多少年，少一天都不行。如果仅仅是贩毒罪，相对比较轻一些，而且州罪可以假释，所以深谙法律的毒贩们身上都不会带枪，最多带刀子或棍子等等，而刀棍一般伤不了警察，用不着掏枪，辣椒水和警棍就能使他们乖乖就范。
看来，警察不仅要有勇，还要有谋。
“老虎警察”也温柔
曾经听过一个顺口溜：美国警察似老虎，香港警察似保姆。其实美国警察也有极其温柔的一面。前几天，笔者在休斯顿的一位女友，在微信朋友圈晒出一组图片，是她七八岁的儿子坐在警车里与警察叔叔相谈甚欢的情景。她还煽情地配文：带儿子吃晚饭时，在餐厅偶遇警察叔叔，人家本来还在用餐，儿子主动跑去Say hi，和警察叔叔套近乎，结果警察叔叔放下美食直接带儿子参观警车，还邀请儿子坐进车里，并打开警灯和警笛，给儿子讲解警车内的各种设施，令第一次坐警车的儿子兴奋不已，当即表示长大后要当警察。美国警察的温柔可见一斑。
还有一次，笔者的一位女友从商场开车出来时，被一名警察追车逼停，警察来到她的车前，提醒她贴在车前玻璃上的年检标志已过期。女友立即解释，说已经办过了，但是放在家里没有贴上。女友第一次碰到美国警察，还是个白人，有些好奇，趁着警察在查看她的驾照和保险单时，拿出手机偷偷拍了一张警察的照片。那名警察发觉了，大方地笑说：你不仅可以拍照，还可以录像哦！搞得女友受宠若惊。大概是鉴于女友的友好配合，警察只给了她一个“回家第一时间贴上年检”的警告，便宣告放行。
虽然对拒捕者表现得冷酷残暴，但美国警察对待动物、妇孺和老人，往往表现得极为耐心。至于在执勤时帮迷路的孩子找到家人、在社区活动中充当临时保姆照看民众的孩子、为民众寻找失踪的宠物、给车加油、爬树救猫、护送鸭子过马路……美国警察事无巨细，都会做得很好。Wang警官在以前当巡警时，类似“学雷锋”事件，每月都会做好几起。去年，纽约的警察们就因为救了一只在曼哈顿乱窜的小母狼而名声大噪。
美国警察爱管闲事也是出名的。如果看到有人在高速路上步行，那一定会上前问你是否需要帮助，必要时，警察还会载你一程。遇到迷路的老人或孩子，用警车送回家更是当仁不让。至于12岁以下的孩子独自在家、小孩被置于车中父母却不在车内，若被警察发现，绝对会不由分说，将父母找到，铐起带走接受调查。特别是在保护孩子和动物上，警察们简直“柔情似水”。
虽然美国警察在面对违规者时，大都是铁面无私，但也有大发慈悲的时候。有一次，笔者的儿子在高速上超速了，被警察逼停。警察要去了儿子的驾照和保险单，跑回警车里通过电脑检查了一番，回来对儿子说：“你驾龄超过十年，没有一次违规，是个好驾驶员，明天又是你生日，今天就放你一马，下不为例啊！”说完挥手放行了。这事让儿子得意很久，说以后警察局募捐时，一定要捐款。
在美国，和警察打交道最多的应该是司机。很多人以为，警察给了司机罚单，司机若不服，当场拒签或拒收罚单便可逃掉处罚，其实不然。回到警局后，警察会写一个书面情况说明拿去公正（警察局有专门负责公正的部门），罚单随之生效，接着就等法庭给你寄传票了，你就等着上法庭和警察对簿公堂吧。在这个环节，很多人以为警察是原告。笔者也是通过Wang警官的介绍才知道，此时，在法庭上的警察只是个官方证人，原告方是政府相关部门。
无论哪个国家，警民关系一直是个难题。近年来，美国的警民关系也在努力改善中。比如，休斯顿警局每年都会举办警民联欢会，有游戏、歌舞、抽奖等活动。警察局长也会放下架子，十分亲民地和民众一起吃喝玩乐、微笑合影。对民众来说，能和几百名荷枪实弹的警察坐在一起吃喝玩乐，那场面倒也新鲜有趣，真正做到了警民一家亲。
每个月，休斯顿警察局都会组织警员不定期地深入社区、街头、学校以及老年公寓等场所与民众座谈，或者开针对性的安全讲座。如枪支安全讲座、自然灾害讲座、遇到持枪杀人狂如何自救等，必要时，美国警察们还需要经常在各种活动中“摆摊”，为民众讲解安全知识、预防犯罪宣传资料和赠送小礼品等，和民众互动，拉近警民关系。
2016年5月初的一场特大暴雨袭击了休斯顿，导致了一些民宅被淹、车辆被浸，财产损失严重。Wang警官便带着他的同事，进入社区和一些企业，派发警民联系卡和安全须知，播放逃生视频，为民众讲解如何规避自然灾害的风险，如何将财产损失和人身伤害降低到最低限度等。
美国警察在业余时间，几乎都会为社区做服务。Wang警官多年来一直坚持到休斯顿青少年服务中心服务，每周两次，在和孩子们的游戏或玩乐中，为孩子们疏导心理，加强正面教育，起到警察和老师的双重作用。
由于休斯顿近年来华人新移民逐步增加，在整个大休斯顿地区，华人已有二十万之多。于是，休斯顿警察局也相应地增设了中文警民互动网页，上面有“如果被警察叫停或扣留，该怎么办”、“因为违反交通规则被叫停时该怎么办”、“如何投诉警员”、“如何表扬警员”等详细内容。在“如何投诉”一栏里，有详细的投诉受理中心、监察长办公室、大休斯顿拉美裔美国公民联盟委员会、全国有色人种协进会休斯顿分会的地址、电话。当然，也可以直接要求和被投诉警员的上司面谈，可以向任何警察局的任何领导投诉（每周7天，每周24小时）。
不要以为当上警察可以一劳永逸，美国所有在职警察每年都要回警察学校进修，每年必须修40个学分，每堂课8个学分，共5堂课。培训合格则继续履行现职，否则会被转岗甚至被淘汰。据统计，联邦调查局淘汰率为3%-5%，纽约警察局淘汰率为7%。
其实无论中国、美国或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警察永远只是一种职业，而非一种特权。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任何一方的倾斜，都会导致社会的不平衡。唯有和谐共处，才能安稳和平。
作者：赵美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