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斯拉夫,一段回忆?

最近一些事情让我强烈的回忆起了两年前的一次旅行。

第一件事是国内“北约轰炸中国驻南联盟大使馆二十周年”的纪念活动;

第二件事是看到网络上的这个提问:

在回答这个问题的过程中,我的心里终于开始有勇气翻开两年前那次旅行中的点点经历,来开始尝试讲述,为什么一次旅行,能让我的三观产生如此大的改变。

以下是正文:

这些年在旅行中遇到的糟心事其实不少。

有人在游记里写过,一路上你遇到多少nice的人,就会遇到更多成倍不nice的人。

比如两年前在巴尔干半岛的旅行中,在塞尔维亚去波黑的巴士上,行李费100第纳尔,我给了2000第纳尔司机找。

第一次坐大巴穿越国境线,还是两个曾经发生过剧烈战争的仇国

车离开塞尔维亚,过了桥就是波黑。边境站的牌子上写着“Serbia Goodbye”

车离开塞尔维亚,过了桥就是波黑。边境站的牌子上写着“Serbia Goodbye”

在上车前,司机收下2000第纳尔的行李费,说有零钱了找,然后一路装聋作哑,直到终点都没有把钱找给我。

在下车之前,我问司机零钱,司机居然不承认,最后目击的一起上车的其它游客出面,司机才不情愿的找回一大半。

各种即时的遭遇与环境会让人对外界的防备时松时紧。在冷门国家与穷国,傻白甜走不通。我也写过大量我在贫穷国家的受骗经历,比如《贫穷就等于纯朴吗?南亚把我一巴掌扇醒》

巴尔干之行的最后一天,我离开的航班是晚上。我从贝尔格莱德的酒店取好行李,一个人拖着行李箱穿过无人街道,穿过难民公园,在国内外都是最混乱嘈杂的火车站和大巴站周边找去机场的大巴。

去车站的路上必须要经过贝尔格莱德的这个公园,2017年的4月,这里吸纳了大量的叙利亚难民在这里驻扎居住,白天他们无所事事的聊天散步,不停有当地警察当场在驱赶他们不要聚集在草地上。然而在晚上,这个公园不再有警察。

晚上的难民公园

天气下着大雨,难民,搭车的人混杂堆挤在大街旁,我找不到去机场的大巴站,一瞬间我感觉很无助。

就在这个时候,一位老爷爷过来问我是不是去机场,他开着一辆黑车,说400第纳尔送我去。

我开始是拒绝的。即使坐大巴也要300第纳尔的情况下这个价格其实是非常合理的。我随口还了下价,300去不去,老爷爷很爽快答应了。直到放下行李坐上车,我都是保持着刚才找大巴的警惕心态,甚至在想司机深夜路上停车再提价的可能(以前经历过太多这样的案例了),但我又看了看司机花白的头发,心中的信任还是占了上风。

车顺利到达了贝尔格莱德尼古拉·特斯拉机场,我给了500整钞他,而不用我多说,老爷爷马上翻开了他的破旧钱包,直接找出200第纳尔给我。

经历过太多在东南亚或者印度打车到目的地后说钱找不开最后不找零的遭遇后,在那一刻我非常感动。

感动并不仅仅是没有讹钱,那个晚上我一直很没安全感,就像我前面写的和拍的,萧瑟的贝尔格莱德这个城市,因为年轻人大量外流去西欧打工,很多街道总是空无一人,而到了火车站又突然很多各色人冒出来,赶路的,叙利亚人,黑车司机。

只有我一个东亚面孔,提着大大的行李箱背着大大的包,站在格格不入的人员洪流里。

直到老爷爷信守承诺的把钱找给我。我才确信这段15天的巴尔干旅途大体上是安全的划上了句号。我最后按老爷爷开始说的400,多给了他100。我紧握着老爷爷的手说不断的说出"thank you",一时间竟让他不知所措。

我感谢他,很感谢,这一路太难了,交通、货币、语言、天气,每个国家都完全不同,一个人在这个地区穿行,太难了。在这么折腾的巴尔干之旅的终点,给了我这个雨夜最后的温暖。

我走了,塞尔维亚。

后记

18年过去了,塞尔维亚的“中南海”——贝尔格莱德的国会大厦门口持续摆放着这些照片与标语,仍然在控诉,控诉北约,控诉着科索沃的阿尔巴尼亚人。

“We will never forgive you for killing our children”

“杀害我们的孩子,我们绝不原谅。”

这些年来,全世界的媒体刻画那场南斯拉夫的内战,再到科索沃战争,都是讲的塞尔维亚人当年对波黑人与科索沃人的欺负乃至灭族,然后看到这些画面和照片,想起这一路走过的各国博物馆与战争遗迹,我知道1999年那场战争之前,有那么多的另一方挑衅与恐袭,而塞尔维亚的牺牲并没有作为事实的另一面被传播出去。

消失的南斯拉夫国旗

塞尔维亚和巴尔干诸国的游记,事过两年我还都没有写,因为每每想起那段旅程,我的情绪总是太过丰满,我还没有想好从哪里开始下笔。所以我只能时不时找出一些碎片的经历来书写。

有太多太多的问号与寻到的答案,我到现在都觉得震撼,比如连中国人都相信了的“侩子手”米洛舍维奇,是如何在这次旅行之后,成为了我心中的“英雄”——他仅仅是想保护世居在波黑和克罗地亚好几代的塞族人同胞的生活权利啊!

为什么北约的“民族自决”原则在科索沃问题上能遵丛,而波黑的“塞族共和国”却至死不让脱离波黑回归塞尔维亚啊。

也许有一天,我能够真正平静去面对那些至今仍自说自话,还没有相互谅解的巴尔干这些国家间的国族仇恨,面对那些被西方自相矛盾的逻辑所书写并被世界承认的“真相”与“真理”。

希望能有那一天,我能平和的写出那个春天我走过的那五个国家,以及路上遇到的那些无奈又无解,曾令我惋惜感动的人生。

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