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4日下午,南昌红谷滩发生了一起让所有人不寒而栗的恶性杀人事件。三位女子并肩走在马路上休闲逛街,突然被一位持刀男子袭击,男子将刀挥向中间的女孩,刀刀直击脖颈处的大动脉。女孩很快倒地,送医抢救也没能挽回她的生命。
网络上流传着不少说法,有说是因为男子32岁了一直没能结婚,所以自己赴死前想拉上一个”漂亮女孩“与他一起做“鬼夫妻”;还有说男子是因为精神不正常所以上街随意杀人;还有人说这其实是男子蓄谋已久的报复性杀人。在官方未公布真相前,我们不应枉加揣测,只能等待调查结果。
无论案件的性质为何,触目惊心的犯罪现场让人不禁思考,人为什么会有破坏欲?抑或人为什么会有无端的破坏欲?著名心理学家埃里希·弗洛姆的《人类的破坏性剖析》主要就是分析了人类的破坏欲。
我们一起来看看弗洛姆笔下的”人性之恶“。
社会新闻上从来不缺乏暴力犯罪事件。有些事会动摇我们对世界的看法、对生活的理解,我们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这些触目惊心的恶行。
弗洛姆总结了两大类常见的理解:一部分人会觉得,恶是人的本性,类似于动物的本能,所以在某些特殊时刻,人就变成了某种充满破坏性的野兽,犯下泯灭人性的罪行;另一部分人觉得,人生下来就像一张白纸,他们之所以变成了恶人,充满攻击性,是因为生长环境造成的,恶劣的环境让他们滑入罪恶的深渊。
不知道你更认同哪一种?而在弗洛姆看来,这两种解释都过于简单,更像是为了暂时消除我们的慌张与恐惧,而对了解人类破坏性的真正原因没多少实质帮助。
或许,你会想到一个重要原因:人之所以会攻击别人,是为了维护自身的利益。弗洛姆将出于这种动机的侵犯行为定义为“良性侵犯”:合乎生存适应的、有益于生命的侵犯,主要是指自身的生存利益受到了威胁。
比如,在遭受威胁和伤害时,我们会展现防卫性。我们奋起反抗,并不是为了攻击对方,而是为了保全自身;比如,有些人用言语侮辱了我们,虽然我们身体上的生存没受到威胁,但我们在心理上也必须生存,所以也会回击。
这种良性侵犯是生物身上必然存在的一种应对机制。让我们困扰和无法接受的,是那些无法用“良性侵犯”进行解释的恶行。
恶性侵犯,是指那些不合乎生存适应的侵犯行为,它们不是对威胁的抵御,是在没有明显利益冲突的情况下进行凶杀或残忍地破坏。
在弗洛姆看来,恶性侵犯并非动物性本能,在生物学上很少有这种恶性侵犯。
弗洛姆觉得,这种恶是人的一种潜能,会在某些情况下被激发出来,背后有着更加深层次的心理动机,可以大致分为以下四种情况:
1.作恶是对“无能”的反抗
我们在某些时候会意识到,自己身处的世界是陌生的、强大的,会察觉到自身的无能,害怕被这种无能感淹没。
人是承受不了无能为力感的:当我们感到命运的强大,自身没有对自己生命的掌控力,我们会陷入巨大的痛苦深渊。
为了弥补自身的无能,为了抵抗这种无能感,人们会希望能够做点什么,让自己的意志产生一定的影响,让自己的生命“生效”(to effect)。
弗洛姆是这样说的,人们有需要去“让它发生,让它变化,让它实现”,这样就能说明自己有能力,是主动的、积极的,能证明自身的存在。弗洛姆将这样的思维简述为:“我有效,故我在(I am,because I effect)”。
大部分人会选择正面的方式达到这种效能感,比如逗小孩子开心,为所爱的人买礼物,用心地工作等,而有些人采用了负面的方式,比如用权威来压制别人,让对方害怕自己,比如破坏别人的东西,甚至伤害别人。有时候,某些被形容为“报复社会”的人,譬如之前多起无差别砍杀幼儿园儿童案件中的罪犯,就是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来消除自己的无能感。
2.对“无聊”的逃避
对现代人来说,“无聊”、“无趣”同样是非常难熬的体验,我们需要有新的刺激来唤醒自己的生活。
有些刺激是创造性的,更持久,比如阅读与旅行;而有些刺激是机械的、单纯的,比如电视广告、新闻热点,在短暂的唤起之后我们就感到疲乏。
习惯创造性刺激的人通常不会长时间感觉无趣;那些需要经常更换单纯刺激的人,则是慢性的无趣者;还有一些人甚至对什么刺激都无动于衷。
因现代社会对人自身创造性的削弱,更多人深陷于“慢性无趣”状态,很多行为都可能只是为了补偿和逃避无聊,比如喝酒、看电视、聚会、约炮等。而独自一人时,我们可能又发现内心的空洞。
当无趣无法得到充分的弥补,人可能陷入危险的境地——暴力与破坏。无聊深入骨髓,人的正常情感几乎失效,无法感到开心,也无法感到忧愁,没有生命感。这些人可能去用伤害别人来应对这种状态。心理学家埃斯勒在研究少年管教所时发现,有些年轻人在描述自己的罪行时非常平静,轻描淡写,在讲述自己的动机是他们可能会说:“只是为了好玩”“我只是想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3.暴力是对“融合”的渴望
一旦诞生下来,我们的存在就是“孤独的”、“分裂的”,所以我们想重建一种“合一”的状态,尤其是心理上的融合状态,无论是与某个人融合,还是与自然界或人类世界融合。
人们的常识会以为,融合的形式就是发生亲密关系。但一般我们想不到,破坏是另一种占有的方式。
因为在破坏的过程中,破坏者能够感受到自己对另一事物、尤其是另一个生命的绝对权力。在极端的谋杀场景中,人们某种程度上也是通过极端的控制——即彻底剥夺生命权,另一种形式地占有了对方——对方再也无法有意志离开或拒绝自己了。
所以,在某些病态的关系中,一个人表达自己的爱,反而是不断地伤害对方,这让他觉得自己依然和对方保持着紧密的连接。
4.在成长过程中形成施受虐性格
有些人的攻击性通常不会造成严重后果,而是更多展现在人际关系中,比如会陷入纠缠复杂的虐恋之中,那可能是因为他们形成了施受虐性格。比如,一个人从小面对的就是具有施虐性格的父母。
在弗洛姆看来,施受虐性格可以分为施虐症与受虐症,这看似不同的两者其实是一体两面的,共同核心都是“绝对的、无限制的控制另一个生命的一种激情。”施虐者想将这个生命变成自己的物品或财产,自己则成为这个物品的主人或“神”。
施虐性性格的人常常对与自己不同的人和新鲜的事物有排斥态度,因为他们害怕不确定的、无法预测的事物,他们想要时时保持自己的控制感,在人际关系中总是想要展现自己的权威,显示出一定的攻击性和破坏性。
“只有无助的人才会有虐待欲”。没有力量的、无法反击的人,他们想要控制;而同时,面对有力量的、比他强大的人或物,他们很可能也就转变为了受虐者,向对方屈服,将自己交出去。
我们不够了解社会性的施暴者背后有着什么样的生命故事,分析破坏欲背后的原因,绝不是对这样的暴行进行任何意义上的理解和宽容,而是,我们希望通过理解“破坏的暴行”从何而来,来在未来预防暴力的发生。
可以看到,爱、创造,始终是对抗破坏欲发生的核心元素。而这两个元素一旦缺失,人甚至对自身都会产生强烈的破坏欲。
“恶性侵犯是人性的一种潜能”。那么,我们该如何面对这种潜能呢?因为这种恶并非是天生的、本能的,所以并非不可消除。
1.创造性是对一切激情,包括不良激情的最安全、有效的释放方式。
在精神分析领域,有一种心智功能经常被强调:它被称为“升华”。我们的审美能力,无论是对艺术、文学还是我们自身的悲剧经历,都是这种功能的展现之一。
升华是一种高级的心智功能。它能够有效地消化和释放不良的情绪情感,就如同水晶淬炼结晶的过程。
始终不断注重对创造性的追求,开展一些艺术和创造性相关的工作,无论是画画、聆听音乐、写作等。一个人的生活倘若能够与美为伴,就不至于陷落到无法承受的绝境中去。
此外,我们也可以在日常生活中开展创造性的工作。寻找适合自己的职业领域,勤奋工作;用心去建立可以让我们真诚沟通的关系;过好生活的每个细节。
创造性也能让人从无聊和空虚中解脱。创造让我们的生命有存在感。
把破坏性释放到创造性的工程和过程里,无疑是安全且对于个体自身发展有益的。因此,在全社会普及审美教育,鼓励和推广创作,都是有效减少社会中破坏性因素的手段。美国一些机构内就为吸毒人群提供写作课程。
2.接受孤独,走向更健康的关系
而对于那些,内心有着破坏欲,但因为道德感等种种原因,把破坏指向了自己的那些人,我们想说,你值得更幸福的人生。
害怕孤独和分裂的人,越是渴望融合。而融合状态带来的,可能是对自我主动性的放弃,也可能是一段施受虐关系或施受虐行为。所以,尝试接受自身本质上的孤独,这也有利于我们走向独立,而尊重自身与对方的独立性,彼此之间进行有限度的连接,则是走向一段健康关系的起点。
说起“人类的善与恶”,我们常常会觉得这话题太大太空泛,与自己无关,容易变得漠不关心。而对于那些在意的人来说,他们常常是悲观的(“社会将变得越来越混乱”)。弗洛姆认为这都不是好的态度。他说:
“人类历史所制造的环境之网,现在看来虽然极为危险,但是人仍有能力从其中挣脱。(但这需要信念)有信念意味着有勇气,去思议不可思议的事物,但同时仍旧要在事实上可能的范围内行动。”
如果我们的社会能够变成一个有更多艺术、创造、美和爱存在的社会,相信一切类型的恶性都会变少很多。
我在此祈愿。
References:
埃里希·弗洛姆(2014).《人类的破坏性剖析》(李穆 等译).世界图书出版公司.
Mental Health Foundation.(N.D.).Thetruth about self-harm.mentalhealth.
KY作者/ 夏超
编辑/ KY主创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