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门内战:典型的“代理人战争”
当弹片在不远处炸裂开时,13岁的也门少年纳赛尔·曼苏尔·哈勒布正在自家的坚果店里工作。当天由胡塞武装组织的这场进攻在塔泽小城夺走了四名未成年人的生命,其中就包括哈勒布。
“炸弹大概在离他一米半开外的地方爆开,”纳赛尔的堂哥马赫尔·哈勒布回忆说,“我们把他抬着送到医院,但是还没到达,他就已经没有了呼吸。我们身上全部都沾满了鲜血。”
也门内战已经进入第三个年头。位于该国西南部的塔泽城目前大部分处在哈迪政府军的控制之下,但仍然时常遭遇到来自胡塞武装叛军的进攻——叛军占领了城外以及周边的部分区域,和政府军展开了旷日持久的夺城战役。
受到战争影响最大的还是那些至今仍然居住在塔泽的平民,他们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在这其中,儿童受到的摧残更是令人触目惊心。联合国儿童基金会提供的数据显示,自从2015年3月也门内战正式爆发以来,有超过1712名未成年人在战争中死亡。除了战火以外,也门的未成年人还要面临来自疾病、未成年婚姻(主要是女童)和被强制招募入伍(主要是男童)的威胁。
“这些孩子不仅被剥夺了接受教育的权利,更要在心理层面留下永久的、难以愈合的创伤。”儿童基金会发言人朱丽叶·托马说。
△阿里·阿卜杜拉·薩利赫(左)和阿卜杜·拉布·曼苏尔·啥迪
多方大混战
也门是位于阿拉伯半岛西南端的一个国家,它背靠沙特阿拉伯,面向阿拉伯海,还扼守着通向红海和苏伊士运河的海运通道,战略地理位置可谓十分重要。
在冷战时期也门分裂成为两个政权:亲西方的阿拉伯也门共和国(北也门)和亲苏联的也门民主人民共和国(南也门),国内对立的种子早已埋下。
1990年,两也门宣布统一,组建成立也门共和国。1994年5月,也门北、南方领导人在统一等问题上矛盾激化,南部再度宣布独立为也门民主共和国。随即爆发内战。7月内战结束,南方军队失败,也门再度统一。
原北也门总统阿里·阿卜杜拉·萨利赫曾长期出任统一后也门的最高领导人,直到2011年在民众的抗议下宣布辞职。萨利赫下台后,原南也门军官出身的前副总统阿卜杜·拉布·曼苏尔·哈迪出任总统,组建了新政府。
然而在2014年,什叶派叛军胡塞武装突然进攻首都萨那发动政变;到2015年初更是进一步占领总统府等政府设施,一度将哈迪包围。不甘失去权力的前总统萨利赫与胡塞武装之间后来更结成同盟关系——萨利赫本身信仰什叶派,而哈迪则信仰逊尼派。
如此一来,也门内战既是一场政府军和胡塞武装间的战争,还是一场哈迪和萨利赫之间的战争,更是一场逊尼派和什叶派以及南方和北方之间的战争。
从某种程度上来看,也门内战和南苏丹内战有着不少的相似之处:比如都牵涉到总统和副总统的角力;都涉及到国内两派势力间的斗争;都距离和平遥遥无期……然而比起南苏丹这种单纯两方对抗的形势,也门又要更复杂许多。
比如在不少媒体看来,也门内战同该地区过往的许多战争一样,是一场典型的国际“代理人战争”。《华尔街日报》早在2015年就刊文指出:“以伊朗支持的什叶派的胡塞武装为一方,以沙特阿拉伯支持的逊尼派的哈迪政府为另一方,双方展开了激烈的斗争。”因此,往大了说,也门内战是沙特伊朗争霸中的又一环。
这一猜想在2015年沙特联合埃及、摩纳哥、约旦、苏丹、科威特等10个逊尼派国家发起所谓“果断风暴”行动,正式出兵也门援助哈迪政府后得到证实;与此同时,伊朗则不断地通过物资输送等手段支持胡塞武装。伊朗外长扎里夫也曾强烈批评沙特方面的军事行动,指“空袭不是解决问题的答案。也门没有什么东西有军事价值,需要轰炸”。
更危险的是,随着两方展开激烈交火形成权力真空,极端主义组织也在也门趁机坐大。“另一个冲突参与者成为这场危机的秘密赢家:‘基地’组织阿拉伯半岛分支。”《德国之声》报道称,“基地”组织不仅与胡塞武装交火,而且也同也门政府军作战。“对什叶派胡塞民兵的袭击使‘基地’阿拉伯半岛分支尤其在贫穷的逊尼派部落那里获得同情。”
打着“反恐”名义的美军也因为“基地”组织在也门的崛起加入混战。自从特朗普上任以来,美军加大了在也门的空袭力度。2月以来,空袭次数已经超过80次。
△胡塞武装
大规模的霍乱疫情
到去年12月,也门北部城市哈耶加的中心医院已经收治了超过200例霍乱病人。这些病人被安置在这里新建的一个医疗中心,这个专治霍乱的医疗中心早前由世界卫生组织出资兴建。
战争以来,也门全国出现了大规模的霍乱疫情。世卫组织7月通报称,也门疑似感染霍乱的案例达到了惊人的一百万例,其中有近2000人不治身亡。霍乱早前已经在也门宣布绝迹,但战争造成的水污染等破坏却正在让它卷土重来。
在哈耶加实地采访的《华盛顿邮报》记者苏达珊·拉各文描述到:“这个国家已经面目全非,目前也门人正在遭受严重饥荒的摧残。很多父母不知道究竟应该把极为有限的粮食用来喂生病的孩子还是留给家中仍然健康的孩子。”
“即使医院里面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大部分医疗设备都坏掉了。医护人员很长时间没有领到薪水了。医院还欠下超过5万美元的水费。”拉各文在文章中如此写到。
实际上,在内战爆发以前,也门就是整个阿拉伯半岛乃至国际社会中最不发达的国家之一。2013年该国人均GDP只有大约1580美元,与其北边靠石油财富而成为巨富的邻居沙特阿拉伯形成十分鲜明的对比。
战争爆发后,也门经济逼近崩溃边缘,2016年人均GDP下降到1000美元以下。外资纷纷撤离,工厂停工,物价飞涨——内战使也门各方面的情况雪上加霜。
特别是2016年以来,食物短缺成为也门民众面临的集体威胁。位于沙漠地带的也门,耕地占国土总面积不足3%,加上极度缺水的气候条件,粮食向来不能自给。联合国难民署预计,也门全国总共2600万人口中,有1400万处于粮食不安全状态,其中700万人情况严重,大面积饥荒近在眼前。
很多已经逃离战区的也门民众发现他们在安置点里也是受饥挨饿,并且找不到一份可以糊口的工作,于是冒着生命危险又举家返回故乡。联合国难民署表示,有超过100万也门人已经离开安全地带,回到战火仍在肆虐的城镇和乡村——其中一些人只是为了拿回当时没有来得及拿走的财物。
“目前的雨季预计将会导致霍乱疫情进一步扩散,其他类似的传染病也有出现连锁爆发的危险,比如最近频繁出现的脑膜炎等,”世卫组织在上述通报中警告,“如果不及时采取行动改善当地的卫生条件,情况将会恶化到灾难级别。”
无人关心的烂摊子
“要解决当下的粮食紧缺问题,避免饥荒爆发,唯一的办法是首先让各方彻底停战,各利益团体都回到谈判桌上来。”难民署一位发言人说。
然而要实现这一目标,现在看来难度非常之大。与叙利亚内战不同,也门内战在很大程度上并没有在国际社会引发足够的关注。与南苏丹内战一样,也门需要的国际救援资金也出现了严重短缺。联合国评估称,2015-2016年,也门需要的人道主义援助资金上涨了一倍多,约为16.3亿美元,其中仅有43%被国际社会认捐,被认捐的数额中又仅有不到三成按时到位。
“尽管这个国家的平民正在遭遇大规模的人道主义危机,但由于它并不具备像伊拉克和叙利亚那样的地缘政治重要性,因此被遗忘。”《金融时报》9月10日发表评论说,国际社会不能再对也门袖手旁观。“时间已經不多。”
文章分析认为,除了沙特阿拉伯以外,周边其他国家以及西方大国都缺少主动介入并帮助早日解决也门危机实现和平的动机。距离欧洲尚远的也门目前并没有像叙利亚那样大规模输出难民,没有给西方国家利益造成直接危害;此外,虽然有“基地”组织阿拉伯半岛分支在也门境内活动,但也没有形成像是叙利亚和伊拉克境内“伊斯兰国”那样的庞大势力。
与也门毗邻的沙特阿拉伯,也很难说是在进行有效的援助。“利雅得只是对传播其逊尼派的意识形态感兴趣,并没有在帮助也门走上正轨。比起投资兴建道路和净水设施,利雅得更热衷于在也门境内修建逊尼派的清真寺。”《金融时报》认为,也门人目前连干净的水都喝不上,但枪支却横行泛滥,情况非常不乐观。
作为沙特的盟友,美国特朗普政府乐见沙特通过联合伊斯兰世界其他国家来进一步孤立其宿敌伊朗的行为。因此尽管华盛顿(特别是美国国会)已经出现对沙特对外输出意识形态的不满声音,特朗普短期内仍然不会改变在也门内战问题上全力支持沙特以及哈迪政府的立场。
不少媒体一直批评以美国为首的西方通过向沙特售卖武器的方式,纵容后者在也门展开的“不加克制的空袭”。去年10月,沙特为首的多国联军袭击了也门首都萨那的一家殡仪馆,造成正在那里参加葬礼的140多人遇难。
也门总统哈迪9月24日在联合国纽约总部接受沙特媒体采访时说:“通过军事手段来解决危机更加现实。”显示出不愿妥协的强硬姿态。“如果胡塞武装和萨利赫还要继续受伊朗指挥的话,我想这(军事打击)是唯一的办法。”哈迪说。
作者:张晓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