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民窟:顽疾还是城市的胜利?
不是光彩眩目直达天堂的城市,21世纪的大多数城市蜷伏在泥泞之中,被污染,粪便和腐烂所包围。
柏拉图2500年前说过:任何一座城市,无论它的规模有多小,其实都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穷人的城市,另一部分则是富人的城市。几乎每个发展中国家的每座城市都存在着贫困人口聚居区,即棚户区。在某些城市,比如加尔各答或拉各斯,这种现象十分普遍和严重,以至于旁观者不禁要把整座城市看成是地狱。即使是在发达国家,城市中也存在着不同程度的贫困现象。在美国,城市的贫困率为17.7%,郊区为9.8%。
如果说都市的贫民窟是一个由来已久的现象。那如今城市的不平等更加突出了,第三世界的城市不平等即使是从空间上看也是显而易见的,内罗毕的卫星侦察显示,半数以上的人口居住在城市地区18%的土地上。作为世界上最不平等的城市之一,内罗毕的克伦邦森林茂密的郊区,每平方英里只有不到360个居民,而克比拉同样大小的城区内则居住了8万人。在多米尼加首都圣多明各,2/3的人住在仅占1/5城市空间的廉价公寓和擅自定居区中。
近年来,贫民窟数目因第三世界城市人口膨胀而大幅增加,全世界可能有20多万个贫民窟,人口规模从几百人到上百万人不等。单是南亚最大的5个大都市,卡拉奇,孟买,德里,加尔各答和达卡就有将近1.5万个确认无误地贫民窟社区,其人口超过了2亿。
许多学者对超大城市中的这一问题看作是一种严重的危机,比如说迈克·戴维斯,戴维斯是美国当代知名的社会评论家,作为一个活跃的当代马克思主义学者及政治活动家,具有犀利的批判立场。
大多数城市蜷伏在泥泞中
戴维斯认为,未来的城市,不是像早期都市学家们所想象的那样,由玻璃和钢筋构成,而更多的由粗糙的砖头,稻草,回收塑料,水泥块和废木头所构成,不是光彩眩目直达天堂的城市,21世纪的大多数城市蜷伏在泥泞之中,被污染,粪便和腐烂所包围。
戴维斯在书中认为“所有贫民窟都是以破烂住宅、过度拥挤、疾病、贫困和邪恶的混合为特征”,布宜诺斯艾利斯市外的一个贫民窟也许有世界上最糟糕的风水:建在一个先前的湖,一个毒气蔓延的沼泽和公墓之上,并处于一个洪泛区。印度东南部城市维查雅瓦达的贫民窟居民把门牌号码写在各件家具上,因为房子和家具每年都会被洪水卷走。约翰内斯堡的棚户区边缘处于一个危险的,不稳定的,被历代采矿所破坏的镁矿土壤地带。至少一半的非白人住在有毒废弃物和地表逐渐下沉区域。
健康差别不再存在于城乡之间,而体现在城市中产阶级与城市贫民之间,内罗毕贫民窟5岁以下儿童的死亡率是15.1% ,比城市整体水平高出2到3倍,是贫困农村的一倍。同样,在基多市,贫民窟婴儿死亡率比富人区高出30倍。而在开普敦,贫困黑人区的结核病发生率比富裕白人区高出50倍。孟买就像一个太平间,贫民窟的死亡率比近旁乡村地区高出50%,此外,40%的惊人死亡率主要源自水污染和糟糕卫生状况所导致的传染病和寄生虫病。
贫民窟最独特的例子是开罗的死城,在那里,100万贫民用阿拉伯奴隶兵的坟墓作为预制件住房的构成要素。一位研究者发现,入侵者以一种创造性的方式把坟墓用于满足居住的需要。纪念碑和大墓碑被用作写字台,床头板,桌子和搁板。墓碑之间挂着绳子晾晒衣物。在开罗这座拥有29座正规犹太教堂的城市各地,更小群的强占土地者接管了废弃的犹太公墓,有记者在20世纪80年代发现,一对年轻的夫妇和他们的四个孩子惬意地安顿在一个特别华丽的法老墓穴中。坟墓居民们拆开放骨灰翁的壁龛,发现它们很适合放衣服,烹调用的罐子和彩电。
贫民窟的居民最害怕备受瞩目的国际事件,会议,国事访问,体育赛事,选美比赛和国际庆典,这些都会使当局发动对城市的清理整顿。马尼拉人对这些美化运动有一种特殊的恐惧。1974年的世界小姐盛会,1975年美国福特总统访问,1976年的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与世界银行会议。总共16万擅自定居者被搬迁出媒体视野之外。
现代奥运会有一段特别黑暗而又鲜为人知的历史。在筹备1936年奥运会时,纳粹分子残酷地清除了柏林地区可能被国际参赛者看到的无家可归者和贫民窟居民。而接下来的,墨西哥,雅典和巴塞罗那奥运会都伴随着城市复兴和贫民驱逐。1988年汉城奥运会对贫穷的私房主,擅自定居者和房客进行了大规模空前的官方镇压,72万人被重新安置在首尔。这导致一个天主教的非政府组织把韩国与南非并列为最残酷和最不人道的暴力驱逐的国家。
左派戴维斯认为, 国际援助组织和各国政府对贫民窟问题常常是束手无策,他们所采取的措施不仅没有减缓贫困问题,反而有所加剧,那些埋藏在巨型贫民窟中的社会问题,会像火山一样在某天突然爆发。
城市有助改善贫困
哈佛大学经济学教授爱德华·格莱泽《城市的胜利》中说,从里约热内卢到鹿特丹,城市中存在的贫困现象事实上体现出了城市的优势,而非劣势。城市里充满了贫困人口,但并非是城市让人们变得更加贫困,而是城市利用机会提高他们生活水平的前景吸引来了贫困人口。刚刚进入大城市的人口的贫困率高于常驻人口的贫困率,这表明城市居民的财富可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大幅度地增加。从其他地方来到城市的贫困人口纷纷涌进城市里来,是因为城市具有他们在原来居住地所无法找到的优势。
里约热内卢的贫民窟是非常密集的,因为贫民窟里的生活仍然要好于贫困农村里单调乏味的生活。与巴西内地的偏远地区相比,里约热内卢提供了更多的经济机遇﹑公共服务和乐趣。美国的贫民区里充满了逃避集体屠杀或贫困的移民,以及逃避在种族歧视盛行的南方从事农业劳动的辛苦的黑人。
某个地方子所以缺少贫困人口,是因为它缺乏某些重要的东西,如可以负担得起的住宅或公共交通,或技能水平较低的人可以胜任的工作岗位。城市贫困的最大悖论是,如果某个城市通过完善公立学校或公共交通的方式改善了现有贫困人口的状况,那它将会吸引更多的贫困人口。最近30年以来,美国各个城市在建造了新的快速公交站点之后,这些站点周围的贫困率基本都是上升的。这并不意味着公共交通正在让人们变得更加贫困,而贫困人口非常注重交通的便利性。事实上,公共交通大量地运送和吸引贫困人口是一件好事,而非一件坏事。
促使贫困人口来到城市的力量首先是,他们来到城市的目的是找一份工作,城市的人口密度提供了交易的可能性,它促进了市场的出现。全球最为重要的市场是劳动力市场,一个人可以在其中把自己拥有的人力资本出租给拥有金融资本的另一个人。但是,城市的作用远远不限于为劳动力和资本家之间的互动提供可能,它提供了各种各样的工作岗位,并且往往是数以千计的岗位,一座大型的城市是一个多样化的雇主组合。
格莱泽说,历史上许多伟大的人正是从贫民窟中走出来的。城市(包括城市中的贫民窟)给了他们改变命运的机遇,这在农村是几乎无法发生的。城市贫困并不是好事情,但里约热内卢的棚户区,孟买的贫民窟和芝加哥的贫民区已经为穷人提供了走出贫困的道路。在某些情况下,奋发向上的梦想也许不会成为现实,但这恰恰是继续为了我们的城市而努力奋斗的一个理由。近3個世纪以来,比较富裕的国家已经为战胜城市里的疾病和犯罪投入了数十亿美元,不过发展中国家的城市尚未赢得这些战争的胜利。
作者:陈杜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