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窥者的旅店
一位旅店老板长达15年窥视客人的私生活,发现许多惊人的社会事实。而他的偷窥行为也呈现出复杂的含义,难以界定。
盖伊·塔利斯是美国新新闻主义之父,他上学时就擅长写作,在高中和大学期间都是出色的学生记者。1953年6月,他大学毕业后在《纽约时报》当记者。1961年他出版了第一本书《纽约——一位猎奇者的足迹》。该书的巨大成功让他离开了记者行业,成为一名职业作家。他于1981年出版的《邻家之妻》一书,则深刻体现了20世纪末美国人对性行为以及性癖好的探讨,在道德伦理上为世人理解性行为打开了一扇新的窗口。
盖伊·塔利斯的新书《The V0yeur,s Motel》并不被读者看好,甚至有人质疑他信息来源的“偷窥者笔记”的真假。
今天将所讲的故事一开始,是在1980年1月7日,盖伊·塔利斯在家里收到了一份匿名来信,信中是这么写的,“在拜读过您的《邻家之妻》一书后,我知道您对美国民众的性行为有很深入研究,这也是为什么我要联系您的原因。因为我手上有15年的各种各样的旅客的私生活以及性行为的记录,我想这些记录及材料也许对您在性行为上的研究,甚至对当代社会伦理上都有非常重要的意义。”这位匿名者在信中还提及,他是一家汽车旅店的老板,为的是满足自己“难以抑制的偷窥他人生活的好奇心,但自己绝非一个精神错乱的偷窥狂。”他买下了这家有21个房间的汽车旅馆,并进行了长达15年的偷窺行为。“即使我很想将自己的偷窥笔记公开于世,但是我还是害怕被发现,或者影响到自己事业和利益。如果您能保证恪守我的秘密,我愿意与您见面详谈。”
盖伊·塔利斯怀着复杂的心情将这份信考虑了几周时间,最终还是决定给这位匿名的偷窥旅店老板回信——“我会去见你。”
“那么欢迎你来丹佛和我的汽车旅馆,还有,我的名字叫:杰拉尔德·福斯。”
如果说偷窥别人隐私是违法行为,那么杰拉尔德·福斯绝对算得上是美国早期的一位成功的偷窥先行者。19世纪的美国,每个家庭的性教育都一样,极不开放。每个小孩几乎都是在观察动物交配的行为中,学习到性知识。盖伊·塔利斯在下定决心后,乘飞机来到了丹佛机场,在那里他第一次见到杰拉尔德·福斯。他外貌平平,很难让你把“偷窥者”的标签和他本人联系上。杰拉尔德·福斯是两个孩子的父亲,甚至他的妻子唐娜也是其偷窥行为的支持者。但为了不给自己的房客和孩子带来麻烦,福斯要求盖伊签署一份保密协议,只有自己认为这些秘密可以公开时才能向社会公开。签过字之后,他们一起来到了这个“偷窥基地”——福斯的汽车旅馆。
探访“偷窥基地”
福斯的妻子唐娜是一位医院护士,福斯在高中时期就认识了她,两人结婚后决定买下这家汽车旅馆,“唐娜并不是一个充满好奇心的‘偷窥者’,她在性态度上很阳光很健康,也许没有什么可让医院护士大惊小怪的,但是她建议我‘如果你都在观察这些性行为了,那为什么不把它们记录下来呢?’”福斯说道。盖伊对于窥探别人的隐私并不是那么在意,他更在意这些旅客性行为的记录笔记。盖伊问福斯,“你在偷窥的时候难道心里就不内疚吗?”福斯对此不承认也不否认,但是他也不希望自己的行为给顾客带来任何伤害。福斯还说,他想被当做一个“性研究者和社会观察者”,而不是偷窥狂。
“当初花14万美金买下这家旅店时,正是因为看中了这里有阁楼的房屋设计。”福斯说。他和妻子在买下这里之后,对酒店进行了改造。利用阁楼联通所有客房的原理,他在21间客房的每一间都安装了6*14英尺的通风管道,这些通风管道的背后就是阁楼了。这样每当他爬上阁楼时,即可通过通风管道窥视房间里的一举一动。
“通风管道是请工人安装的,但是我怕自己的行为被发现,所以阁楼上的隔音地毯以及管道后面的纱网都是我和妻子一起安装的。”福斯说。福斯甚至让妻子挨个儿在每个房间里呆一下,自己好来调整这些管道的位置,以确保偷窥时视野开阔。单是这些调整工作就花费了两周的时间。通往阁楼的楼梯则在福斯自己的房间,所以阁楼也可以看做是他卧室的延展空间。
当晚盖伊·塔利斯和杰拉尔德·福斯爬上了阁楼,一起窥视了一对去滑雪的情侣的私生活,“也许起初是我希望满足自己单纯的好奇心,但是慢慢地我发现,人们的性行为或者私生活并没有那么简单。” 福斯在他十几年的偷窥经历中,发现有商人带着自己的秘书来入住旅店,有的则是人妻约上陌生男子,有的则是同性恋者。第二天,福斯会从自己办公桌的抽屉中拿出4英尺厚的黄色笔记记上几笔,这就是福斯15年的偷窥笔记。
15年的偷窥笔记
盖伊·塔利斯回到纽约之后,杰拉尔德·福斯和他的联系就仅仅是书信以及这些不定期的偷窥笔记了。随着时间的推移,盖伊收到最早的一篇比较完整的偷窥笔记是1966年11月24日写的。这则笔记能够更客观地记录旅客的私生活,甚至能够在后面得出自己的观察结论,这也是他的妻子给了他不少帮助所致。
10号房间:来自科罗拉多南部的W夫妇。
描述:男子35岁,178CM,180磅,受过高等教育。女35岁,169CM,130磅,意大利口音,黑头发,三围37-28-37。
活动:晚上8点30,当女人露出她完美的曲线,男人依然无动于衷地在看电视,一根烟接着一根烟的抽,我不明白为何那男人会没有兴趣,但是最后还是亲吻了她,把她压在身下…他们的性行为仅仅持续了5分钟,男人此时依然还在抱怨女人的位置不好等问题,之后两人就相继入浴而睡。
结论:这是一对不是很开心的情侣。也许太在意性行为的姿势而导致两人不能很好地享受性爱过程。尽管两人的学历很高,可惜结果却不如人意。
1966年12月的一天,两位穿着极其正式的男士和一位女士来到了旅店,他们预定了一间单人间,其中一位男士自称是吸尘器的销售员,另一位男士则抱怨自己家里烟囱堵塞,而女士就是被冻着了的太太。看上去像是谈生意的三人在进入房间后,立刻都脱光了,期间丈夫还用照相机拍摄自己的太太和销售员的性行为,这也是福斯第一次目睹多人淫乱的场景。“也许以后我应该将3人同房或者4人同房的房费调高。” 福斯说道。
还有一次日记写道,一位夫人推着轮椅入住旅店,轮椅上是一位没有四肢的残疾中年男子。在房间里,这位夫人将男子抱上床,和他发生了性行为,男子问女士:“我都这样了为什么你还能这么爱我?”原来这位残疾男子是越战受伤回国的老兵,而这位女士作为他的太太却依然不离不弃。还有一天晚上,一位中年女士和一位年轻的男孩一起来到了旅店,当两人缠绵在一起时,男孩说道,“我需要钱去还我的车贷。”这位女士从钱包里面拿出了100美金给了这个男孩,当男孩满足了这位女士的要求后,男孩又说道,“我还需要50美金去支付我的账单。”她再次给了这个男孩50美金,不久之后男孩就离开了。这位女士就住在离旅店不远的退休公寓中,福斯通过厨房的窗户看到这位女士此时正在哭泣。他向邻居了解了这位女士的情况,原来她的丈夫在越南战争中牺牲,儿子也远在外地大学。这种中年妇女在解决自己的生理问题时,在社会上也只能以悲剧收场。
1970年代的福斯将偷窥视为一项严肃的研究工作,一桩能够造福社会的长远事业。每到年底,他会盘点一年来的偷窥成果,加以分析,以求看出时代潮流和社会趋势。1973年,福斯说到,今年他目睹过的296例性行为,有195对白人异性恋人会采取传教士姿势。其中184例男性达到高潮和33例女性达到高潮。
1974年,福斯声称他目睹了329例性行为。他还将人们按照性冲动水平分了类,他观察到12%的情侣“性欲高度活跃”,62%的客人“性生活欲望正常”,22%的客人性欲较低以及3%的客人没有性生活。杰拉尔德·福斯还告诉蓋伊在1973年他仅仅目睹了一次不同人种之间的性行为,而到1980年这个数字达到了25。长达15年的偷窥笔记更多地却是记录了人们婚姻生活的不幸,例如谈婚论嫁,家庭财产以及感情破裂的问题。当然除此以外还有很多趣事,例如有很多人需要裸体上厕所,面朝墙坐在马桶上,主人睡在自己宠物的排泄物上等等。
10号房间的凶杀案
几年之后,随着社会科技的进步,福斯开始给盖伊邮寄笔记的照片。直到1977年的一天,福斯在笔记中写道,他第一次做了超越偷窥的事情。因为他在10号房间中看到了一起谋杀案。
这是一对年轻的情侣,他们在旅店租住10号房间已经好几个星期了。男子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从偷听中了解到他已大学辍学,平时会做毒品的交易,是一个毒贩。而女子是一个二十几岁的金发吸毒者。过去也会有毒贩在福斯的旅店入住,每当这种情况发生时,他都会第一时间报警,然而每次都没法向警方提供确凿的证据,他也没法说自己是毒品交易的目击者或者说“偷窥者”,警方都会不了了之。
一天下午,福斯目睹这个毒贩在向一群没有成年的孩子出售毒品,这让他难以接受,并且激怒了他,因为他也是两个孩子的父亲。“在男子离开10号房间之后,偷窥者进入了他的房间……偷窥者没有丝毫内疚地将男子藏在床下的剩余毒品全部都冲进了厕所,”福斯在日记中如是写道。盖伊了解到,福斯在处理以前的毒贩时也是这么做的,没有留下丝毫线索,毒贩也只能吃了哑巴亏离去。
然而这次,事情并没有像福斯以为的那样进行。房间里的男子发现自己的毒品不翼而飞,便怀疑是自己的女朋友偷走了毒品。
日记继续写道,“在互相争吵动手之后,房间的场面已经开始向暴力发展。男子用胳膊勒住女子的脖子,直到女子失去知觉躺在地板上。男子十分慌张地收拾了所有东西,迅速离开了旅店。偷窥者确认他能够看见躺在地上女子的胸口还在起伏,所以他认为女子还活着,从这场激斗中幸存下来了。于是偷窥者离开了阁楼。”
位于美国科罗拉多州丹佛市的汽车旅店,福斯正是看中这种有斜顶的房屋构造,进而将这里改造为“偷窥者基地”。
第二天清晨,旅店清洁员慌张地跑向福斯的办公室报告说,10号房间的女客人死了。随即福斯叫来了警察。在和警察做过笔录之后,他向警方交代了男子的特征以及驾驶证等信息,但福斯始终没有讲出自己是这场凶杀案的目击者。“也许这件事终于触动了偷窥者的道德底线,他不能再保持沉默,但是他也绝不会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笔记上写道。次日警察再次找到福斯,10号房间的男子使用的是假名,汽车也是一辆偷来的汽车,女子的身份也无法确定,此案也以悬案不了了之。盖伊看到福斯的笔记后立打电话去询问,但是福斯不愿透露该事件日记以外更多的信息。盖伊此时的内心也是复杂的,因为他不知道是否应该报警将整个事件曝光,将福斯的偷窥行为告知警察,与此同时福斯却提醒盖伊他们订有保密合同。“也许报警也不能挽救那个女孩的生命,但是福斯因其所作所为,在某种意义上,是触发了整个案件的人。”盖伊回忆道。
《偷窥者的旅店》即将拍为电影
在此后的十几年间,盖伊·塔利斯和杰拉尔德·福斯失去了联系,直到2012年两人才再次联系上。盖伊这才得知,1995年的时候福斯将自己的汽车旅店卖掉了,之后的福斯一直在美国中央情报局工作,“也许这份工作能够满足福斯的偷窥欲望,当然他所做的一切都在政府的监管之内。” 盖伊说道。
2013年春天,两人再次见面,此时的福斯希望盖伊将自己的“偷窥笔记”公布于世,福斯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弥补自己的所作所为造成的影响。对于10号房间的谋杀案,福斯也曾向丹佛警方提起过诉讼,但是因为时间久远,除了他的笔记外没有留下任何影像和声音的记录,警方的案底也无从查起。
“福斯的偷窥行为因为超过诉讼期限10年以上,依照有关法律条款,并不能构成犯罪。”丹佛检察官办公室发言人林恩·金布劳说到。
盖伊·塔利斯也在2016年7月将福斯的笔记改写为小说《偷窥者的旅店》发行上市。有消息称大导演和大制片人史蒂芬·斯皮尔伯格已出手买下故事的电影改编权,延揽《美国美人》的导演萨姆·门德斯,准备大干一场。
盖伊·塔利斯在洞察人性方面有独特而深邃的视角,他将性和性格加以联系,来反观性的意义,引出了超越“窥探欲”之外的洞见和思考,这一点在20世纪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勇士精神,也为今天人们如何看待“隐私”带来了开阔的视角以及新的启示。杰拉尔德·福斯每次对被偷窥者的行为加以总结,十几年算下来也是功夫不浅。即便如此,这也掩盖不了他们偷窥的事实。他们在道德伦理上是否应受到批判,引人深思。
作者:枫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