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清晨起来,莉莉(化名)都会进入战斗状态。她要与她的“敌人”周旋二十四小时。她的“敌人”是酒精,它无处不在,可能会出现在电视上、店铺里还有饭桌上。像这样的战斗状态,从她进AA(中文名是匿名戒酒协会,是全球最古老的戒酒协会)开始已经持续了3985天。而这样的战斗状态也将持续一生。在进行着同样战斗的,还有很多AA的戒酒会成员……老豹(化名),5000多天;老火(化名),2185天。
神秘的“戒酒会”
“嘿!好久不见,你最近怎么消失了?”星期日上午,位于北京东直门一家公寓门口,莉莉热情地跟另一位男人打着招呼。男人面露窘色,敷衍着“最近有点忙……”。
这天是北京AA小组的分享会,房间里除了莉莉和那个男人,还有九个人,每个人都神采奕奕,很难将他们和“酒鬼”两个字产生联系。“知道吗?这屋子里的人其实都是疯子,”莉莉轻笑着说,“我曾经也是。”
“有愿意进行自我介绍的朋友吗?”主持人问道。“大家好,我是W。”有人在椅子上回复。“你好!”屋子里的十个人齐飒飒地高声回复,声音洪亮而整齐。初来乍到的人,很容易被这样的开场吓到,这是全世界的AA小组通用开场方式。AA的创始人认为,仪式能够带来归属感和紧迫感,是一种增强自我监控的手段。2000年北京大学第六医院临床心理科的主任医师李冰和安定医院药物依赖科的郭崧把AA引入中国之后,同样延续了这个传统。莉莉说,在这里每个人都要开诚布公。
在这里,“死”是一个常见的字眼
“我当时喝得快死了,身体上和精神上都再也受不了了,尤其是精神上很崩溃,自己想死又死不了,自杀吧没勇气,喝酒吧又喝不死,不喝特难受,喝完更难受,这感觉24小时无限循環。每天最崩溃的就是睁眼醒来的那一刻!”莉莉说了一连串的“死”,听得人心惊肉跳。
但是,与酒的初相逢,却是“极其快乐的时光”。莉莉父亲书房里藏有酒,出于好奇,她便一点点地喝了起来,从最初用瓶盖喝上一小口到后来喝上一整杯。长大后,离家到北京发展的她,整日沉浸在酒精与社交场中。那时候的她喜欢喝酒,也喜欢喝过酒之后的自己。每次喝完酒,她都会觉得自己变得更加自信,也更加有魅力。于是,她在吃饭的时候喝酒,吃饭喝完要去酒吧,酒吧喝完还想再去KTV,即便是没有朋友一起,她也要自己去KTV包房再喝上几瓶,而这还不够,回家之后,她还是会再喝上一些,直到不省人事。
渐渐地,她发现自己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将其拱手交给了“敌人”。她告诉自己,“今天只喝四瓶啤酒。”但喝完这四瓶之后,她又会再要上四瓶。长时间酗酒且无法戒断会让人产生强烈的羞耻心,不敢承认自己酗酒的事实。担心身边的邻居对她指指点点,她便在清醒的时候,到公寓楼下收集很多外卖电话,早上叫酒的时候给这家打电话,中午的时候换另一家,晚上再换一家。
每年春节都是莉莉最难熬的日子,为了不让父母家人知道她酗酒,她在离家很远的旅店开了一间房,酒瘾找上来的时候,她便一个人躲到酒店的房间喝酒,喝完再洗澡回家。家人纳闷,“你怎么每天都会消失一段时间?”
研究人员在2003年进行的抽样调查中发现,每100个15岁以上的中国人中,就有将近4个人有潜在可能或已经患上了“酒精依赖”疾病。
莉莉形象地将酒精比喻为一种“喜欢吃大脑神经的动物”。“酒鬼的大脑结构和正常人不一样,”莉莉用手比划着自己的脑袋,“有很多地方都是空的。”
的确,从医学上,酒精可以破坏大脑。那些刚刚“改邪归正”的人因大脑受损严重,大脑会不断地收到暗示,告诉他们喝酒多么快乐,任何一点小小的线索——酒的气味,碰杯的声音——都足以让他们失控。有时候甚至不需要线索,他们也会鬼使神差地举起酒杯。一位已经三次复饮的AA成员说,“第一次复饮就是路过小卖部,鬼使神差地便走了进去,买了一小瓶劲酒,交完钱就打开喝掉了。酒喝进去了,也清醒了,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戒酒会”有多灵
AA到底有多灵?无数个学者在进行分组对比调研后发现,参加AA确实能有效降低酒依赖患者的复饮率,同时能够改善酒依赖患者的负面情绪,缓解对酒精的身体和精神依赖。
心理学家给出的答案是集体治疗。他们认为改变人类行为的最佳办法之一就是将有相同问题的人组织到一起,而不是个别治疗。集体治疗效果之强在科学界也多次被证实。
在加入AA的第一年,莉莉感受到了从没有过的快乐。
当时莉莉多疑、自闭、暴躁,甚至还有抑郁的倾向。但是,在来到AA后,每一个会员都会热情而真诚地对待她,没有偏见,没有议论,更不用说那些让她后背发凉的指指点点。更重要的是,“大家的经历、感受和自己一模一样,”一下就让莉莉卸下了心理防备。与此同时,看着那些曾经和自己一样的人现在状态那么好,莉莉也开始慢慢相信,自己也可以。
因为AA严格的匿名原则,他们无法说出AA到底拯救了世界上多少个酒鬼。但是对于莉莉来说,AA确实让她保持清醒将近十年,也确确实实让她发生了变化,她也知道,而为了继续保持清醒,她必须一直留在AA战斗下去,毕竟,这一生,她与她敌人的距离都只有一臂之遥。
作者: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