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秘“中国百慕大”
在中国，有不少令人闻之色变的户外徒步圣地，四川的黑竹沟就是其中著名的代表。黑竹沟地势雄险，常年迷雾，人、畜失踪或死亡事件频发，因此这里也被称为“中国百慕大”“死亡之谷”。
本文作者一行8人重装穿越了黑竹沟地区，他们在行进中频频受伤，为了安全，甚至不得不改变路线。但是，他们也在这里邂逅了灿若云锦的杜鹃花海、声震如雷的瀑布，以及可遇不可求的“阴阳界”奇观……
北纬30度贯穿的区域，存在着无数令人难解的神秘现象，让众多的探险家既渴望冒险又心存畏惧，有着“死亡谷”之称的黑竹沟，就位于这条神秘而奇特的纬线上。黑竹沟地势雄险、生态原始，坐落在四川省乐山市峨边彝族自治县境内，一直潜藏着许多值得探索的未知领域。但是，由于这里几乎每年都会发生人、畜失踪或死亡事件，所以被称为“中国百慕大”，让无数探险爱好者望而却步。
尽管心有顾虑，但我和5名有过高原负重徒步经验的队友依然决定组队前往。为了安全，我们雇佣了当地向导曲必和背夫阿洛，并谨慎地确定此次穿越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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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竹沟沟口→川字瀑布上方营地→川字瀑布→川字瀑布上方营地
此刻天色迷蒙，除了瀑布的激流声，周边一片死寂，前方通行的崖壁已坍塌，阿洛探路凶险未测，我们自行折返也极易误入迷途……
2016年5月8日9点，我们正式开始了穿越黑竹沟的征程。在沟口，大家盘点公用装备时，发现忘记携带长约50米的绳索——绳索是穿越黑竹沟最基本、最重要的保障装备，绝对不能缺少。我们商定，请向导曲必折返家中取绳，大家则由背夫阿洛带队，向川字瀑布进发。
第一天的徒步以适应高原为目的，所以速度不快。没走多久，云雾渐起，崇山险峻、高山杜鹃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如梦如幻。在这样的美景中，大家一路上说说笑笑，下午3点便到达了川字瀑布上方的营地。川字瀑布一带是黑竹沟的腹心地带，也是传闻最恐怖、最凶险的地段，令许多探险队望而却步。
我们在营地休息，等候向导曲必的到来。半小时后，我见曲必迟迟没有赶来，便要求阿洛带我们前往川字瀑布。由于从平台下到川字瀑布的路十分陡峭，只能空身往返，而我们每人背负的大包需要专人照看，经过商议，决定让队友郁金香和小三两人留守营地看包，金顶、水中雁、永恒和我4人则空身随阿洛前往瀑布。平台下是深不见底的峡谷，我们沿着陡峭的谷壁迂回下切，手脚并用地抓着藤蔓、巨石缓慢向下，40分钟后安全到达瀑布的顶部，壮丽、雄伟的川字瀑布瞬间映入眼帘。川字瀑布是因为巨大的岩块凸起将瀑布分成三等份，鬼斧神工般形成了一个大大的“川”字形而得名，瀑布落差约20米，宽30米，水流波涛汹涌，水声震耳欲聋，如千军万马咆哮奔来，十分震撼。
按照原计划，我们将下到川字瀑布的正下方，一睹瀑布全貌。然而，由于这几天一直在下雨，落石压塌了前行的崖壁路面，经验丰富的阿洛决定独自向前去探路，剩余的人则待在原地休整。四周密林遮天、瀑布飞溅，十分壮美，但我却心生恐惧——我们是空身下来的，谁都没带头灯、GPS、绳索等简单的救生装备，此刻天色迷蒙，几丈之外视野混沌不清，除了瀑布的激流声，周边一片死寂，前方通行的崖壁也已坍塌，阿洛探路凶险未测，我们自行折返也极易误入迷途……
就在这时，依稀听到瀑布下方有呼声传来，我赶紧沿着崖壁寻去，不久后，终于发现阿洛安全地回来了。根据阿洛的探测，去到瀑布的正下方，必须绕过一段近乎垂直的断崖，而在阴雨天横切崖壁且没有绳索保护，十分危险。大家虽心有不甘，但考虑到时间和安全因素，便放弃了继续下切，即刻返回上方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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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字瀑布上方营地→三岔河→二号营地
我们沿着一条峡谷向上攀登，沿途青山如黛、古树密布、瀑布飞泻，漫山遍野的杜鹃花灿若云锦，徜徉其中，让人陶醉不已。
休整一夜，大家精神抖擞，吃完早餐便继续向前。一小时后，顺利到达三岔河区域。紧接着，我们沿着一条峡谷向上攀登，沿途青山如黛、古树密布、瀑布飞泻，漫山遍野的杜鹃花灿若云锦，徜徉其中，让人陶醉不已。不过，这一路并不好走，大家披荆斩棘，趟过了三岔河数不清的支流，攀爬了无数的巨石，突破了重重的树障……当天的爬升高度达1000多米，随着海拔不断上升，队友小三的喘气声越来越大，脚步也越来越沉重，疑似有高反症状，整个队伍的氛围顿时变得沉重起来。一段时间后，我们终于看到了“金字塔”：一座高耸的山峰，海拔3998米，因其上部呈三棱形、形状酷似埃及金字塔而得名，我们当晚休息的二号营地就在其下方。
此时，山坡逐渐陡峭起来，我原本担当押队的工作，看到大家疲惫不堪的样子，便和队友水中雁冲到最前面，起到示范、带头的作用。但随着海拔的升高，我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胸腔还隐隐作痛，遇到巨石挡道，有时竟迈不开脚，唯有猛提一口气，一步一步艰难地向上挪。正当我的体能越来越不支，后方突然传来一阵嘹亮的歌声，高亢而有力。我一听便知，歌声来自体能最好的队友永恒，他想用歌声振奋大家的精神。
下午5点半，我和水中雁、阿洛3人率先到达金字塔下的高山草甸，二号营地就在距此数百米远的溪流边。站在草甸上回看来时的路，只见整个山谷植被茂盛，阔叶林、针叶林、箭竹林、高山草甸层次分明，海拔较低处的杜鹃如彩云霓裳般竞相绽放，而海拔较高处的杜鹃则含苞待放，整个画面蔚为壮观。
到达营地后，我们忙着扎帐篷、整理背包，向导曲必和背夫阿洛则忙着砍树枝、生篝火……此时，队友小三头疼不止，浑身发寒，身体又因过敏起了疹子，奇痒无比，大家十分担忧——如果病情急剧恶化，在这深山老林中后果难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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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号营地→马鞍山→特克马鞍山→二号营地
山脊的西边浓雾漫卷、云海翻腾，山脊东边则晴空万里，艳阳高照，白云悠悠——这就是所谓的“阴阳界”奇观！
次日，小三的症状并未好转。无奈之下，队友金顶建议小三留在营地休整，由向导曲必照应，而其他人则和阿洛一起，轻装攀登马鞍山的主峰特克马鞍山。
临近中午，我们到达马鞍山。登高望远，马鞍山群峰由北向南一字排开，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分外秀美。不过，要到达主峰特克马鞍山，我们还需要翻越4座山峰，每座山峰的海拔都在4100米左右，其中部分路段为崖壁，需绳索保护才能通过，难度极大。这时，金顶与郁金香为了保存体力，决定沿原路下撤到营地，而我和水中雁、永恒三人则继续向主峰前进。
特克马鞍山一直被厚厚的云雾所笼罩，难见真容，我们身后的云层也逐渐扩大、增厚，疑似有雷阵雨的迹象，大家不由得加快步伐。一路上巨石密布，这是典型的第四纪冰川遗迹，也是黑竹沟特有的地质奇观，壮观无比，而我们则犹如石上舞者，在巨石上翻转、腾挪。当我们好不容易爬上一座山头，却发现前方还有更高的山顶、更险的石海等着我们，让人倍感绝望。
就在大家疲惫不堪的时候，一阵劲风掠过，前方赫然出现一道奇观：以南北走向的山脊为中轴，天空分成了西暗东明的气象景观。山脊的西边浓雾漫卷、云海翻腾，云海一靠近山脊，便似被一道无形的高墙挡住了去路，只能聚集在山脊西侧上下翻卷；山脊的东边则晴空万里，艳阳高照，白云悠悠——这就是所谓的“阴阳界”奇观！这时，我忽然惊喜地发现，笼罩在特克马鞍山的云雾瞬间被风吹散，其雄伟壮观的真容一览无余。这样的场景很可能转瞬即逝，我赶紧招呼大家合影留念，果然，不一会，特克马鞍山又被乌云笼罩，不见了身影。
下午两点，我们终于抵达特克马鞍山的峰顶。身处山巅，此时已云开雾散，蓝天白云下，只见整个黑竹沟区域群山苍翠，连绵不绝，万丈沟壑、清泉瀑布一览无余——好一幅飘逸、俊秀的山川画卷，我不仅感慨：此景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看几回！
在顶峰停留半小时后，开始原路下撤。永恒由于恐高，脚步已明显放慢，他紧张得脖子通红，双腿打颤，唯有靠着心中的执念，机械地迈着步子，一看到有平台，死活都要坐下来歇一阵。当我沿着大斜坡下切时，也觉得脚底火辣辣的疼，举步维艰。不久后回到二号营地，金顶和郁金香早已返回，更让人欣喜的是，小三经过一天的休整，身体已基本恢复。
至此，我们已完成黑竹沟穿越的前半程，接下来等待我们的，才是此行的真正考验——穿越罗索依达沟。前半程的线路还有现成的GPS轨迹可循，可后半程的罗索依达沟则没任何轨迹，就连当地的猎户也鲜有成功穿越罗索依达沟的纪录，后面将会发生什么都是未知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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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号营地→鬼推磨一号营地→临时营地→罗索依达沟口
队友们不时在青苔上滑倒，被藤蔓缠住，被树枝卡住背包而动弹不得，牵着树枝却随着枯枝断裂而一屁股……到达沟底的河床时，一行人已元气大伤。
第二天早上8点半，我们从二号营地开拔，翻越四道山脊后，开始在茫茫箭竹林里穿行。背夫阿洛在队伍最前面用砍刀开路，其他人紧随其后。由于人迹罕至，箭竹林中只隐约可见一条几厘米宽的小道，行走其间，必须穿着长袖衣物，以免被竹叶刮伤手臂，此外，还得时刻提防被竹叶戳伤眼睛。箭竹林里密不透风，我们背着大包行走了一个多小时后，觉得闷热难耐，竹林内部景致又极其相似，很容易迷路，大家不得不高度集中精力，相互紧随，快速前行。
下午一点多，一行人终于到达鬼推磨一号营地。鬼推磨地区的地形复杂，放眼望去都是苔藓和硕大的冰砾石，其中岔路遍布，犹如巨大的迷宫，如果没有向导带领，再遇上雾气的话，驴友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我们只在这里稍作休息，便又开始了攀爬。当我们艰难地爬到一座山梁的顶部，却发现山梁的另一侧是深不见底的沟壑，其间怪石嶙峋、藤蔓交错，而我们必须沿着这条沟壑下行。一路上，队友们或不时在青苔上滑倒，或经常被藤蔓缠住……两个多小时后，大家终于下到沟底的河床，但一行人多已元气大伤：郁金香的脚底起泡了，刚才下坡时还不幸崴了脚，永恒的膝盖疼得厉害，我的脚底则针刺般疼痛……原本在河床里再走4个小时，我们就能到达原定的目的地——罗索依达沟沟口营地。看到队友们痛苦不堪的模样，走在队伍前面的金顶开始留意沿途是否有适合的扎营地。
下午6点多，金顶发现了一块平地，附近又有水源，便招呼大家就地安营。临时营地的海拔为3250米，夜晚，透过遒劲的树枝遥望远方，一轮明月高悬在夜幕中，夜色柔和，也许是因为白天走路太累，当晚我睡得格外甜美。
次日早上8点半，继续沿着河床向罗索依达沟前进。由于大家都受了伤，行进速度明显放慢。3个小时后，我们终于来到了罗索依达沟的沟口。溪水在罗索依达峡谷间流淌，不时激起层层浪花，从山林里涌出的道道泉水缓缓汇入溪中，谷中幽静，流水有声，原本疲惫的我们顿感惬意。
穿越罗索依达沟是这次活动的主要目的，而穿越其中的绝壁沟则是最困难的。绝壁沟全长约30公里，地跨黑竹沟镇、哈曲乡、勒乌乡，属于原始峡谷，其间不乏高千余米的绝壁，鸟儿也无法飞越，当地的猎人和采药人视此地为禁地，不敢越雷池半步。向导曲必认为，队员们的体能和经验各有差异，应到沟口后，实地观察绝壁沟的情形再定如何走，千万不可一意孤行。
不久后，我们站到了沟口山腰部位突出的平台上，抬头望不到绝壁峰的峰顶，低头也看不到沟底。绝壁沟的坡度接近80度，我们需要不断地绳降、攀岩，虽然其间灌木密布，但稍一扯动就会将其连根拔起，一不小心就会连人带包掉下山崖。我请队友们认真观察完眼前的情形后，再结合自己的现状分析能否完成穿越，一时间，大家都默不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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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索依达沟口→绝壁峰悬崖边营地→蚂蟥山→马里冷觉湿地→景区门口
这里遍布参天古树和铺满青苔的腐木，高山杜鹃、珙桐花竞相绽放，清澈的溪水在草地中流淌，迷雾笼罩中，一条木栈道蜿蜒着向前延伸，漫步其中如沐仙境。
我走到平台边缘探身下望，曲必和水中雁伸手紧紧抓住我的衣服，以防我不慎坠落。阿洛眼尖，发现平台下方的悬崖树枝上，挂着一个背包和一个睡袋——这应该是以前某个驴友坠崖时遗留的物资，其尸体很可能已坠入谷底，随着水流不知漂到哪里去了……
这时，向导曲必缓缓地说：“根据这几天对大家的观察，我觉得你们中有一半的人不能完成负重穿越绝壁沟的任务，你们目前所看到的，只是困难的一部分，后面还有更危险的断崖地段，我希望大家不要抱着侥幸心理去硬闯绝壁沟，我建议队伍改道。”最终，大家经过艰难抉择，听从了曲必的建议，十分遗憾地放弃了原定穿越绝壁沟的计划，改道绕行，先翻越绝壁峰峰顶，再从马里冷觉湿地出沟。下午6点多，我们在绝壁峰上的悬崖边，找到了一处狭窄的平地，大家随即扎营休息。
次日，我们继续向绝壁峰峰顶前进，经过3个小时的连续攀爬，终于到达峰顶。下行不久后，一块平坦的草地出现在眼前，上面搭着几间简易的庇护所，几位山民围坐在一起用餐。一问才知，这些山民是上山来搜救失踪的无锡小伙子邹明的。据他们介绍，小伙子的父母出钱请了黑竹沟镇周边几十位山民、猎人，组成数支救援队，选择不同的线路进山搜救，但至今尚未发现邹明的下落。
接下来的路是废弃的林场公路，对我们而言简直堪比高速公路，我们一路谈笑风生、快速前进，不久便到达蚂蟥山地区。这里气候潮湿，蚂蟥泛滥，才一会儿，队友们便纷纷发现自己的鞋子、手杖、裤腿，都爬上了一些牙签大小的蚂蟥。曲必让大家尽量快速通过，金顶和水中雁两人像兔子一样连蹦带跳，一会儿功夫便消失了。永恒因膝伤行走相对缓慢，他一边嘴里高声数着步子：“296、297、298……”一边用双手使劲地撑着粗树干，一瘸一拐地向前挪动……
不久后，我们抵达马里冷觉湿地，“马里冷觉”是彝语，意为“铺满鲜花的草地”，这里遍布参天古树和铺满青苔的腐木，高山杜鹃、珙桐花竞相绽放，清澈的溪水在草地中流淌，迷雾笼罩中，一条木栈道蜿蜒着向前延伸，漫步其中如沐仙境。很快，我们到达景区门口，一辆小面包车正停靠在路边等候，而我们此次的穿越活动也正式结束。
作者：夜未央
来源：《环球人文地理》2017年第05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