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艺术品背后没有故事,该多没趣啊
在西班牙博尔哈镇的一座天主教堂里,保存着一组19世纪的壁画,当地人一度视这组壁画为西班牙的国宝。经过两个世纪的洗礼,壁画上的油墨开始脱落,其中一幅“戴荆冠耶稣”损毁尤其惨烈,但教堂却苦于没有经费修补。直到2012年,教堂才终于获得捐款,请了修复专家。
结果专家到现场一看,大吃一惊,精美的壁画已经面目全非。原来住在附近的一位老奶奶看到壁画破败不堪,自己买来颜料,偷偷地开始修补画像,将原本英俊的耶稣“修复”成了一只猴子。
有人呼吁要老奶奶承担损毁文物的法律责任,但壁画作者的孙女却表示,老奶奶并非蓄意破坏,相反,她是看到壁画损毁多年无人看护,才萌生了修复的想法。尽管这幅可怜的壁画被毁掉,但这个奇葩故事却足以让它被记住很多年吧。
今年,艺术家Banksy的作品在拍卖会上以104.2万英镑成交后,在众目睽睽下突然自行启动了隐藏在画框里的碎纸机。
尽管事后Banksy声称不愿意艺术被明码实价地拍卖,但我总觉得,到了这一步,这幅作品才算真正完成——在碎纸机的“帮助”下,画中的小女孩不仅失手放飞了气球,连自身的完整性都被毁灭了,可以说“希望”被完全销毁。
作品承载有形的价值,而一旦用行为赋予其更强的生命力,则衍生出了无形价值。有时候,这无形价值比有形的物品更加珍贵。
今天我们就假装下文化人,聊一聊文物背后的事儿。
众所周知,台北故宫有镇馆三宝,毛公鼎、肉形石和翠玉白菜,被称为去台北故宫必看的三件展品。这当中的肉形石和翠玉白菜,更是无人不知,然而,这二宝的珍贵程度究竟如何呢?用马未都的话来说:“台北故宫的镇馆之宝,毛公鼎可算一件,但往下再数两百件,也未必轮得到翠玉白菜和肉形石。这二者之所以名声大噪,基本上靠的就是‘少见多怪’四个字。”
我去逛台北故宫,想看一眼这两件,要排很久的队,但字画展厅里的游客却并不多。要知道那里有三希之一的王羲之《快雪时晴帖》,还有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后部长卷,怀素的《自叙帖》等,才是台北故宫真正的镇馆之宝。
之所以会发生这个现象,我们可以这么理解,所体会的趣味不同,得出的结论也大相径庭。
“国宝”这说法由来已久,但其实即便是文化人也不知道如何去界定,哪件算是国宝?得多久远的年份?得多高的工艺水准?又或者,承载着一段多重要的历史?
就我个人而言,文物是否拍出天价,着实与我这平头百姓无半点关系,令我心生向往的是文物背后的故事。
某些物件之所以能被大众视为国宝,是因为它的传奇色彩。
就像我们都知道的,秦始皇用和氏璧做了传国玉玺,令丞相李斯以大篆书写“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字,打算传他个千秋万代。
秦亡后,传国玺在战火中丢失,汉高祖刘邦为了宣示自己是天命正統,偷摸造了一个赝品,找人献给自己。这枚玉玺才是真正的命途多舛,它历经两汉,王莽篡权时还摔了一个角,来到了东汉末年,十八路诸侯讨伐董卓,少帝仓皇出逃,来不及带走玉玺,被孙坚部下在洛阳城南枯井中打捞出来。孙坚死后,玉玺又被孙策献给袁术,袁术借此称帝。
从此,这枚假冒的传国玉玺成了象征“天命所归”的统治者至宝,不断被各方势力争夺,辗转于各朝帝王之手,在相关史料的记载中,一直传到后唐废帝李从珂这里,这枚玉玺才在战火中下落不明。
光是看着区区百十字的历史,就令人不由心驰神往。一枚小小的玉玺,流传了数百年,历经战火无数,邂逅了几家君王,试问哪件宝贝能得到如此殊荣?
还有的国宝,取的则是现实意义。
比如著名的清乾隆年间的“瓷母”,学名叫“各种釉彩大瓶”,光听名字就感觉忒不靠谱。这玩意儿从外观上看,真的跟我们印象中那些或唯美,或古朴的“国宝”气质完全不搭。它器身上下五彩斑斓,每一面的釉彩风格迥异,拼拼凑凑,倒像是农家乐里的东西。但是,这件国宝却标志着中国古代制瓷工艺的顶峰,享有“中华瓷王”的美称。
乾隆是个好大喜功的皇帝,他对瓷器情有独钟,于是就想着做一个全面展示清朝烧瓷技术的集大成作品,于是就有了这件“各种釉彩大瓶”。
别以为这只是简简单单的技术堆砌,想要高温釉和低温釉归于一身,必须有严格的顺序讲究,在当时的技术条件下,烧制每一面釉彩的成品率都不高,能将这么多工艺集合到一炉中不坏,成品率叠加起来简直低得惊人,的确可谓巧夺天工,让后人看到了清代无敌的御瓷技术。
传世仅此一件,称它为国宝一点也不为过。
再比如作为中国首批禁止出国(境)展览文物之一的何尊,它的存在并非因为制造工艺高超,而是一种象征。
1963年,它被专家从废品收购站找到,当时工作人员看这青铜器的品相觉得是件文物,但当时青铜器出土多,这件乍一看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嘛,就收在博物馆里没当回事。
一直到了1975年,这件文物被调到故宫参加展览,结果被发现内侧底部刻有铭文,这铭文记载的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一篇训诫勉励的文告,文中还记录了尊的来由,是因为周成王赏赐了一个叫何的人,贝三十朋(三百贝币),这个人以尊作为纪念,所以被命名为“何尊”。
但何尊到底为啥一转脸就登堂入室化身国宝了呢?因为这铭文中刻着一句话,一句普普通通的话,“余其宅兹中国”,字面意思大概就是说“我们居住在中间之国”的意思,但请注意这句话的最后两个字——“中国”。
这两个字我们都很熟,但在距今3000多年的周朝器物上出现,这是第一次。
这是“中国”一词最早的出处,这个发现简直太牛了。也正因如此,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祭器何尊,忽而有了无可比拟的象征意义,成了国之重器。
艺术品,不仅仅是一件稀罕物件,它会给我们讲述自己身上的故事,展示经年的风采,更有可能与当下情境不谋而合,成为一种象征。文物的价值也不只在于拍卖行里的天价数字,它不限于地域和拥有者,以古朴之身,翘望流逝的岁月。
哪怕当中的故事是一段悲痛,是片片凋零,甚至是一个笑话,它依然有存在的意义。毕竟,作为一棵生长百年的老树,完全有理由把伤疤当成风景,那些历史的疼痛如果能忍过来,就值得夸耀。
作者:姬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