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校园霸凌?被霸凌十年,改变了她的一生?

你知道“神女”王晶晶的故事吗?

在访谈节目《和陌生人说话》中,有一位受访者王胜男(曾用名王晶晶),她看起来和别的女孩并无不同,但在采访中一再表示:

“我完全不能相信任何人了。”

“甚至在来(录节目)之前,我都怀疑是讨厌我的人把我骗到这里。”

“学业被毁、性格大变、重度抑郁,我却不知道该恨谁。”

原来,从高一开始,她无端成为了一场校园霸凌的受害者。只是当时的她没想到,霸凌会持续十年之久。

一切都要从一个“三百万水杯”说起。王晶晶高一时,两位男生打架撞碎了她的杯子,同桌一句玩笑话“王晶晶的杯子值三百万呢”,在学校贴吧上谣传成了“王晶晶自称杯子三百万,要求索赔”。跟帖传达出更大的恶意:“她每天穿十块钱的地摊衣,怎么买得起三百万的水杯?”“她家好像很穷吧…”“丑人多作怪…”

要强的王晶晶看到这些帖子,无法像所有人劝说的那样“不看不听就好了”,而是为了维护自尊心不断反驳着,结果却越描越黑。

有人造谣说,王晶晶喜欢那个打碎她杯子的男生,她反驳道:“我怎么会喜欢他,我又不缺男朋友。”这句话被曲解成了“自称有很多个男朋友”。

有人嘲笑她长得像凤姐,她反驳道:“我小学就整过牙,可是反弹了。”这句话被曲解成“自称小学就整过容”。

最后,一个“整容、炫富、男友无数”的神女形象诞生了。她成了全校公敌,人人得而诛之的坏女孩。

有人自称愿和她做朋友,目的却是“直播神女的生活”供众人取笑;有人在放学路上拦住她,不由分说掌掴了十几下,王晶晶抓住她的手时,她大叫“神女打人了,快来看!”王晶晶不得不放手,又被打了十几下;有人以追求者的姿态接近她,获得信任后索取了她的私密照,随后这张照片在网上疯狂传播,谣言升级成了“她在某地当性工作者”,接着就是无休止的荡妇羞辱。后来,她回忆道,一个人欺负我,我可能会一笑了之。可那是一万个人。

绝望到极致的王晶晶,曾一口气吞下了自己的40片抗抑郁药,还开过一次煤气。在被抢救回来后,网络上的声音却是:“她都自杀好几次了还不死,这作秀太老套了。”

终于,在高三上半学期,重度抑郁的王晶晶选择了退学。省一级重点高中、年级前五的好成绩、可期的未来……她都不要了。恶意却一路不散,甚至在她结婚怀孕,上母婴论坛时,还有人在论坛上散播她曾经的“事迹”。

2018年,王晶晶一纸状书把当年的贴吧管理员蒋某告上法庭。通过走访,她才发现蒋某与自己完全没有交集,且家境不佳,父母都是淳朴的农民,不信自己“老实内向”的儿子会做出这种事。而在霸凌者们的视角中,蒋某则是一位率领众人“揭发神女”的英雄。

最后,王晶晶胜诉了。但她的人生轨迹已然被改变……

她的经历触动了很多人。我们都曾有意无意经历或目睹过校园霸凌,旁观者也许认为“长大就好了,一切都会过去”,但对于受伤颇深的被霸凌者来说,这是难以抹去的心灵疤痕,甚至会改变ta的一生。在全球范围内,霸凌都是一个日益严重的问题。

根据台湾(大陆缺乏数据)一项针对4,347名中学生(7年级~12年级)的调查显示,有10.7%的学生被霸凌,10.9%的学生霸凌过别人(Chen & Cheng, 2013)。今天的故事很长,我们希望透过这个故事,能让更多人认识到,霸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霸凌(Bullying)指一种带有攻击性的行为,会对他人的身体、心理造成困扰,并且在一段时间内重复进行。霸凌者可能毫无理由地就对受害者进行伤害(Batsche& Knoff, 1994)。

霸凌有两个特点。首先,霸凌者与受害者之间存在权力不对等(power imbalance)。例如霸凌者会利用自己身体更强壮、或是掌握对方的把柄(embarrassing information)、或是自己受欢迎的程度等,去控制或伤害对方。其次,霸凌会重复发生(repetition)。它不仅仅出现一次,有可能会再次出现(Stopbullying.gov,2016)。

随着互联网的兴起,学生也会通过网络对同学进行攻击,如在受害者的社交网络里留下恶毒的话,发送带有侮辱意味的照片等等。由于霸凌者可以在网上匿名,而且信息传播速度快、范围广,消除伤害变得更难。

王晶晶的高中时代,正处于贴吧、微博等社交网络兴起的时代,那时人们对“网络暴力”“网络诽谤”的概念尚未形成,却已在匿名的庇护下开始传播谣言、中伤他人。

卷入霸凌事件的人,扮演着不同的角色。

1. 霸凌实施者

霸凌实施者是对自己同学进行霸凌的人。一些家庭教养的方式会导致孩子成为霸凌的施暴者。如从小遭受父母体罚的人、目睹父母之间暴力行为的孩子,容易在家庭以外的地方展现出暴力和侵略性的行为(Lodge,2014)。

学校环境也很重要。如果一个学生在学校中,缺乏被表扬的经历,和有暴力行为的同伴呆在一起,或者学校对霸凌行为并不制止,那么学生更容易会成为霸凌者(Hemphill et al., 2009; Lodge,2014)。

王晶晶曾求助于班主任,班主任的做法却是告知霸凌者“她患有抑郁症”,使得霸凌者掌握了更多被霸凌者的“把柄”。当性格软弱的父亲向校长“讨说法”后,王晶晶得到的答复是“爸爸没用,爸爸是农民,对方爸爸是当官的”(摘自王胜男微博@王胜男DetSup)。校方和家长的不作为,助长了霸凌行为。

2. 霸凌受害者

霸凌受害者是成为霸凌目标的人。如果一个学生与Ta的同伴较为不同,那么Ta就容易成为被攻击的目标。例如性倾向的不同、体型外貌的不同,对于王晶晶而言,也许只是过于强势出挑的性格。

家庭因素也和成为受害者相关。调查发现,男性霸凌受害者一般在家庭关系中,与父母过分紧密,或者家长对孩子保护过度;而女性受害者,则更多来自被情感虐待的家庭。

需要强调的是,以上的研究都只说明了霸凌受害的现象与一些因素的相关性,但不能成为活该被霸凌的理由。就像前文说的,很多时候霸凌行为是“无缘无故”的,受害者只是恰好被找上而已,受害者始终是无辜的,而霸凌行为永远都不可取。

3. 霸凌目击者

在霸凌目击者内部,也分为不同的群体(Stopbullying.gov, 2016b)。

第一类人是霸凌的协助者与响应者。虽然他们不是霸凌的发起者,但在过程中为暴力实施者提供协助,甚至加入霸凌行为中。那位直播“神女日常”的女生、在放学路上掌掴王晶晶的学姐、骗取裸照的男生等,都是霸凌行为的协助者。

另一些人则是彻底的局外人(outsider)。他们既不帮助霸凌者,也不帮助受害者。在霸凌行为发生的时候,他们会去观看,但是不表明任何态度,来显示自己不站在任何一边。但实质上,看客角色本身就是对霸凌行为的纵容。王晶晶曾有一位要好的女伴,两人每日结伴吃饭。但在“神女”称号扩散后,她选择了远离。导致王晶晶一度变成讨好型人格,把接近的每个人当做救命稻草,然后数次被骗。

第三类人是保护者(defender)。他们会安慰被霸凌的同学,有时也会直接和霸凌者对上。(在“神女”事件中,这类人被妖魔化为“神族”,一起受到孤立和排挤。)

目击者可以在制止霸凌行为中发挥重要作用。因为霸凌者喜欢自己的行为被人观看,而如果目击者表示对这个行为并不感兴趣,或者不赞成这个行为,会降低霸凌者的兴趣。除此之外,目击者也可以将霸凌者的注意力引开,或者向其他成年人报告,寻找其他同伴支持一起保护霸凌者等。

霸凌行为影响了每一个人:被霸凌的人、实施霸凌的人,以及那些霸凌的旁观者(Stopbullying.gov, 2016c)。

1. 霸凌受害者会产生负面的生理心理问题

霸凌对受害者的生理健康与心理健康都会产生负面影响。调查发现,被霸凌的学生比起同伴,更可能表现出头痛和胃痛的症状,免疫能力也更弱。也更容易有高焦虑水平、社交障碍以及抑郁(Rigby,1999)。

由于被霸凌带来的不安全感,使得受害者在学校很难集中注意力,并且部分受害者会因为感到不安全而旷课甚至辍学,影响学习成就(Rigby, 1999)。

此外,有一部分受害者会成为日后暴力的犯罪者。在美国,上世纪90年代,在15起校园枪击案中,有12起枪击案的罪犯曾遭受过校园霸凌(Stopbullying.gov, 2016c)。

*降低负面影响的保护因素

但是,有些受害者在经历过霸凌后,受到的负面影响较小。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差异呢?

  • 较强的控制感。控制感在于受害者相信自己有办法改变。

  • 拥有良好的社会支持系统。如果有支持性的家人和同伴,能在受害者被霸凌后让Ta倾吐自己的感受和想法,或者给受害者提供建议与支持,可以减轻被霸凌带来的负面效应(Dombeck, 2016)。

  • 拥有应对压力的技能。

2. 对实施霸凌的人,同样有负面影响

霸凌行为同样会伤害霸凌的实施者。他们在成年后更容易出现行为问题。如酒精、物质滥用等等。也更容易出现犯罪行为。或是成家后对配偶和子女进行家暴(Stopbullying.gov, 2016c)。

3. 霸凌也会影响到霸凌的目击者

调查发现,比起没有卷入过霸凌的学生,霸凌的目击者会更容易在日后产生心理问题,比如患有抑郁症和焦虑症;同时,也会更有可能吸烟、酗酒或者使用毒品。

4. 霸凌也可能会带来积极影响,只要你愿意站出来

虽然霸凌会给参与者们带来负面影响,但是对于那些敢于反抗霸凌者的学生,霸凌经历可能会带来积极影响(Derbyshire, 2010)。

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一项研究发现,那些反抗校园霸凌的人,本身的社会竞争力(social competency)更强,也更为成熟。反抗霸凌锻炼了孩子们冲突解决的能力,也提前给他们上了一课:并不是生命中所有人都会喜欢你。

1. 如果你曾经被霸凌过

被霸凌会让人产生不安全感和无助感,即使长大成人,这些感觉也许还依然存在。但是人们是有可能从过去被霸凌的经历中痊愈的。如果你曾经被霸凌,可以尝试用以下的方法来帮助自己(Gordan, 2016)。

首先,承认(acknowledge)自己曾经被霸凌。霸凌受害者经常花费数年时间在试图最小化自己曾经因为霸凌受到的伤害,劝自己“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或者试图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而有时,受害者可能会有种自责感,总是幻想自己“如果当时能更坚强一点,或许霸凌就不会发生了”。

但是治愈的第一步是去认识到,你对曾经被霸凌这件事无能为力,你无需为此负责,犯错的是霸凌者而不是你。承认这一点,承认过去发生过的事,才能进一步去认清它带给你哪些影响,去尝试解决负面的影响。

其次,重新意识到你的自我价值。在被霸凌的过程中,你可能会听到很多对你能力和价值的贬损。要清楚这些都是他人为了恶意攻击你说出的谎言——那些霸凌者他们并不了解真正的你。去试着发掘自己真正的价值,用积极的自我评价去替换掉那些消极的话语。

你可以通过被霸凌的经历,去关注自己的个人成长。比如,可以思考自己还可以成长的地方,像是“从这件事中我发现我好像可以学习如何更坚定地拒绝别人”,把自己被霸凌的遗憾,转变为自我提升的机遇。

同时,你可以向外界寻求支持。同自己信任的、能给你带来支持的家人或者朋友分享自己的遭遇,或者寻找支持小组。不要觉得自己需要倾诉是给人造成了负担。在从霸凌恢复的过程中有时会需要外界的帮助。

除了周围人的支持外,如果你觉得自己的问题不适宜与身边人分享,或者情况比较严重需要更专业的帮助。

2. 如果你曾经霸凌过别人

之前提到,霸凌行为给霸凌者也带来了创伤。许多霸凌者希望能对受害者表达自己的歉意,但是因为种种原因不敢或者不能说出口。

对此,社会心理学家Petra Boynton建议,可以将自己想说却还未说出口的话写成一封信。在信中可以写下你的感受。如果还没准备好当面道歉,人们可以选择自己保存这封信,或者将信的内容发到相关平台,比如tumblr上就有“我们曾是霸凌者(WeWere Bullies)”的页面,里面写满了霸凌者的忏悔(Boynton,2015)。

同时,建议曾经的霸凌者思考一下,当时自己是为什么会去霸凌别人,那段时间里,自己的生活发生了什么事。因为有些霸凌者在当时可能自己遭遇到了人生的困境,比如家庭的虐待等等,那么这意味着他们自己也有问题还留待解决(Boynton, 2015)。

但是让他们寻找原因并不意味着支持他们曾经霸凌的行为。无论当时他们有何种理由,霸凌依然是一种不该出现的暴力。

现在我们能看到的,是一位撑过黑暗岁月、坚强的王晶晶。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也许还有很多被药片淹没、被煤气封存的“王晶晶们”。如果你有所触动却不知如何伸出援手,请转发今天的文章。愿更多人意识到,霸凌并不能为霸凌者带来真正的“存在感”,每个人都应捍卫“个体与他人不同”的权利,而非以霸凌的方式来“合群”。

以上。

KY作者 / 隋真

编辑 / KY主创们

References:

Batsche, G. M., & Knoff, H. M. (1994). Bullies and their victims:Understanding a pervasive problem in the schools. School psychology review, 23,165-165.

Boynton, P. (2015). 'I used to be a bully. How do I make up for it?' Telegraph.

Chen, L. M., & Cheng, Y. Y. (2013). Prevalence of school bullyingamong secondary students in Taiwan: Measurements with and without a specificdefinition of bullying. School Psychology International, 34(6), 707-720.

Dombeck, M. (2016). The long term effects of bullying. MentalHel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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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rdon, S. (2016). 10 ways for adults to heal from childhood bullying.Verywell.com.

Hemphill, S. A., Smith, R., Toumbourou, J. W., Herrenkohl, T. I.,Catalano, R. F., McMorris, B. J., & Romanuik, H. (2009). Modifiabledeterminants of youth violence in Australia and the United States: Alongitudinal study. Australian & New Zealand Journal of Criminology, 42(3),289-309.

Hemphill, S. A., Tollit, M., & Herrenkohl, T. I. (2014). Protectivefactors against the impact of school bullying perpetration and victimization onyoung adult externalizing and internalizing problems. Journal of schoolviolence, 13(1), 125-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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