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哪些地方是“老炮儿”导演钟爱的取景地?

冯小刚导演的《甲方乙方》用调侃式的真实,映射了当下北京种种社会热潮。《老炮儿》用北京式的“浪漫主义”,把许多人在胡同新旧交替中的迷茫展现出来。

奥斯卡最佳导演贝纳尔多·贝托鲁奇因拍摄《末代皇帝》爱上北京。他是第一个走进紫禁城拍摄电影的外国导演,他坦言:“1984年刚到中国的时候我对这个国家一点也不了解,那是一段奇特的旅程。”他笑称:“现在看到中国人,我都觉得他们有5000多岁了,他们都是智慧的象征。”

四月的北京国际电影节已经悄然落幕。一部电影仅有短暂的俩小时,而电影之外所展现的取景地依旧停留在原处。四季更替,周而复始,来来往往的游客穿梭其中。

周末的两天,我选取了四部经典影片,去找寻深藏不露的北京取景地。春天的风探出院子口晾晒的被窝,路过胡同两边的施工脚手架,穿越一丛丛行人和游客,和我们一起来到它们面前。

来啊~快活啊~反正有大把时光。

有关北京的电影有很多。他们记录了许多年前,对现在来说见怪不怪的地铁、集市、街区,却传达着当下人对于高速和富足的憧憬。

取景地只是导演和摄影师为了剧情发展和场面调度创造的一个无言“角色”,本身携带着百转千回的历史,又独自目睹光影中发生的一切。正如林语堂先生所言:"北平是豪爽的,北平是宽大的。他包容着新旧两派,但他本身并不稍为之动摇。"

梅 兰 芳 纪 念 馆

《霸王别姬》

不疯魔不成活

《霸王别姬》剧照

陈凯歌的《霸王别姬》是华语电影史上唯一的戛纳金棕榈。电影中幼年学戏、成年段小楼程蝶衣被师傅训斥、程蝶衣打小四、程蝶衣烧戏服都在此拍摄。

纪念馆位于北京市西城区护国寺街9号,原为清末庆亲王奕王府的一部分。梅兰芳曾在这四合院内过了他人生的最后10年。

上图为影片场景,下图同一场景 摄影/刘昊冰

影片将三位主人公的命运和历史背景融合到一起,展现出他们情感上的交葛。电影基本上都以一个斜对角线视角去展现此处取景地,采用压抑暗淡的色调,诉说绝望而情深的程蝶衣往事。

影片时间跨度很大,从1924年北洋军阀统治时期一直延续到70年代之后。从中我们可以看到半个多世纪时代风貌:四合院、戏楼、城墙、街市、传统小吃、鸟笼、蛐蛐罐儿、大烟等等,恍若“南柯一梦”。

这些中国或者说北京特有的人文景观被恰如其分地运用到影片之中,就连幼年学戏段落,也穿插着胡同里的“磨剪子戗菜刀”师傅的吆喝声,被渲染得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电影的画面剪辑干净利落,故事毫无拖泥带水的衔接。大量的运动镜头与不同景别的静止镜头交叉使用,行云流水,收放自如。在一个植花置石的四合院里,发生四个时间段的事件,既有把电影分隔的用处,也有蝶衣命运历程的见证。

上图为影片场景,下图同一场景 摄影/刘昊冰

虞姬自刎,张国荣逝世,人非草木。上下两图时隔25年,在程蝶衣曾站立之处,惚恍间有种时空交错之感。地砖台阶石墙依旧,两侧厢房的门楣修葺一新,窗格子换上了通透的玻璃。庭前添上几尊盆景装点,树影斑驳,蓄水池犹在。

现今厢房内展示了梅兰芳先生《霸王别姬》及其余戏曲的戏服和道具,以及梅派五十余种“兰花指”,手势称谓文雅别致,诸如承露、蝶恣、吐蕊、陨霜……

梅兰芳先生

不论是梅兰芳先生创立的梅派艺术,抑或代表华语电影高水准的《霸王别姬》,纪念馆犹如大隐隐于市般记载着保留着历史之痕。

恭 王 府

《阳光灿烂的日子》

《霸王别姬》

时至今日,北京已完全改观,成为一个崭新的、按我们标准挺时髦的城市

《阳光灿烂的日子》由姜文执导,故事改编自王朔的《动物凶猛》。原著开头王朔写到:“我羡慕那些来自乡村的人,在他们的记忆里总有一个回味无穷的故乡……我很小便离开出生地,来到这个大城市,从此再也没有离开过,我把这个城市认做故乡。这个城市一切都是在迅速变化着——房屋、街道以及人们的穿着和话题。…没有遗迹,一切都被剥夺得干干净净。”

上图为影片场景,下图同一场景 摄影/刘昊冰

恭王府位于什刹海西北角,是一处典型的王府花园,既有中轴线,也有对称手法,曾先后作为和珅、庆郡王永璘、恭亲王奕訢的宅邸。

影片有诸多场景在恭王府拍摄,包括朋友们围坐在过道两侧、米兰同朋友们首次见面、在屋顶和唱《莫斯科郊外的夜晚》……

《阳光灿烂的日子》剧照

暖色调里烧枯草味的夏天,阳光灿烂。枯黄是一种苍凉,暗黄是一种暧昧,明黄是一种青春,金黄则是一种辉煌。在这些场景里,“北京还没有那么多汽车和豪华饭店,街上也没有那么多人,这座城市属于年轻人。”述说着一则则忧伤又不失快乐的故事。

姜文的电影,总有种异世界的气氛,流露出来的北京盛景碎片:莫斯科餐厅、卢沟桥铁路桥、北新仓胡同、利玛窦传教士墓地……电影是梦,青春总会被自诩为赤子的人所激荡,这群人已经忘掉了自己熔入了梦里。脱离电影取景的地点,过去、现在包括将来都不断吸引着“故地重游”的游人。

恭王府的景致的无穷魅力也吸引着导演和摄影师。有言道:“一座恭王府,半部清朝史。”恭王府内衔山抱水,曲廊亭榭,古树参天。《霸王别姬》当中,小豆子(程蝶衣)被张公公的手下带走时所行走的长廊就位于此。

上图为影片场景,下图同一场景 摄影/刘昊冰

花园最北端有一蝠厅,两侧出耳房,四面出廊,如蝙蝠两翼。在花园主山和府墙的蔽护下,幽静而秀美,恭亲王奕訢经常在此和大臣们谋划军国大事。

恭王府蝠厅一角

院内后罩楼有罕见的长度,乃王府三绝之一,楼上有形态各异的什锦窗,扇形、寿桃、月洞、五角等。

“磬”式蝙蝠什锦窗

由于“蝠”与“福”谐音,所以传统文化里蝙蝠一直传达着长寿幸福的寄托。故在“磬”式窗上下配以蝙蝠及鲶鱼形成“福庆有余”,蝙蝠与卷云纹构成“福运绵绵”。且房屋九十九间半,意为届满即盈。

相传和珅偷用皇家材料,金丝楠木打造室内隔断,花斑石墁地。

导游身后跟随着上了年纪的叔叔阿姨们。人们从这些地方经过,开心地用智能手机匆匆留做纪念。

恭王府大戏楼

古楼它们从来不说话,达官贵人在它们的身上留下痕迹,导演演员赋予它们幻想的意义,也许也有几人同你我一般在它们面前驻足凭吊。其中一些“贵族”式的门道及风水修缮的极致体现,值得前去一窥“豪宅”的富丽堂皇。

段 祺 瑞 执 政 府 旧 址

《阳光灿烂的日子》

那些楼房从外表看都是一模一样的,五层,灰砖砌就

段祺瑞执政旧址位于东城区张自忠路,中间的主楼为典型欧洲折衷主义风格,古典式灰砖,东、西、北各有一座楼房。这曾是和亲王府、清陆军部衙署旧址,百余年间多次易主。

此地曾发生了震惊中外的“三·一八惨案”,数十名青年学生被杀害,鲁迅先生《记念刘和珍君》当中那振聋发聩的警句“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沉默呵,沉默呵!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便是悼念此次惨案。

即便院子门口有保安岗哨,立着”非开放单位谢绝参观“的牌子,没关系,可以大(无)方(视)地(之)进入,因为仍有居民生活于此。

上图为影片截图,下图同一场景 摄影/刘昊冰

电影里米兰的居所便是以此作取景地。典型欧式风格,十分契合米兰”白种女人“这种形象的刻画。镜头运动的诗意性造就了画面的诗意性与音乐性。

Mascagni的《乡间骑士》间奏曲时不时在脑颅内响起,马小军在此门外彳亍等候米兰,便是这首曲子。可惜的是目前旧址内正围起围栏修缮,只能远观。

上图为影片截图,下图同一场景 摄影/刘昊冰

在未整修期间,旧址沉稳肃穆,中国传统花纹杂糅巴洛克式风格,不仅是大胆尝试,也承载着太多的风雨飘摇。它无需门票,现在依然被作民居,不是景区,难以被人提起,却布满历史的沟壑。

周末三三两两的人进出,鲜有游客到此参观。院内绿树葱茏,后方楼房白墙红窗,拱形门内的长廊挤满了生活的痕迹。

铁丝线上悬挂盆栽,二层过道晒满衣物。草丛里这时窜出一只白灰的野猫,不惧人群。我低声呼唤,它径直跑开。

摄影/韩哲

北 京 地 铁 一 号 线

《开往春天的地铁》

欢迎乘坐地铁一号线列车,列车运行前方是天安门东站。

乘车时请坐稳扶好,下车的乘客请提前做好准备。

张一白执导的《开往春天的地铁》是一部都市爱情电影。地铁像一个巨大的容器作为影片人物生活的载体。几分钟一趟疾驰而过,人们匆匆上车又急促离站,重复一天天无聊的见闻。

影片讲述了北漂情侣七年之痒的事情,生活变故引发对自己的拷问以及情感消褪产生的焦虑,又因为地铁站同他人相遇相知,遭遇失落失意,体验新鲜新奇。

上图为影片截图,下图同一场景 摄影/刘昊冰

一号线建成于1969年,是中国最早建设开通的地铁线路,起初是为军事战略防备、防空而建的。光是复兴门至四惠东的复八线,就断断续续建了12年。

影片中有关地铁的展现角度多种多样,地铁交错对应着人物关系交织。在隧道里穿行,信号灯的远离,车厢相向错位,出站口人来人往……运送千万人,看众生喧哗,极尽“地下街区”之势。

影片截图为2002年地铁线路图

电影里匆匆闪过的北京地下铁道线路图,2002年,当时北京运行的地铁1和2号线,总长度只有54公里。苹果园向西北方向有四座自建成日起至今尚未对公众开放的站点,个中原因当然无可奉告,为一号线增添不少神秘性。2017年,计划新开工建设CBD线、燕房线支线2条线路,意味着在建线路将超过350公里。

天通苑北站

天通苑北地铁站安检口已经酱紫了,它目前是中国最大的地铁安检口。上班狗苦笑道“我已经很久没坐过地铁了,因为都是站着的”。在这个常住人口达2117万的北京,地铁成为人们最主要的出行工具。这些纵横交错的地铁线路总长度达467千米,超过北京到太原的直线距离。截至目前,全市轨道交通运营线路达19条,运营里程达574公里,是15年前的10多倍。

百 花 深 处

《百花深处》

“不敢在午夜问路,怕走到了百花深处。

人说百花的深处,住着老妇人,

犹在痴痴等,面容安详的老人,

依旧等着那,出征的归人……

上图为影片截图,下图同一场景 摄影/刘昊冰

当年陈升百花深处胡同录音棚,生活不顺,于是有天借酒消愁。酒过三巡,不自觉地用闽南话引着胡同门缝里泄出来的段子,怪异地哼着:“我怎会在北京?我怎会在北京?”凄苦无比。

因为发音和One Night In Beijing相似,迎着胡同幽暗的深处,越唱越是带劲。“就这个啦!等的就是这个啦!”陈升伫立在百花深处胡同里,唱着唱着有种泫然欲泣的快感,于是三步两步地赶回录音棚,着了魔似的就录了起来。

多年后陈凯歌导演拍摄了《百花深处》寓言性短片,讲述了老北京冯先生请人搬“不存在的”家的故事。

《百花深处》剧照

“每个人的心里都会有一个百花深处”,在迫切变革的潮流里,他们会被翻新抑或替代。百花深处却是废墟,荒谬且细思极恐。在我们感叹精准工业塑造的解构主义建筑物时,我们在感叹什么?

我国是世界上每年新建建筑量最大的国家,每年20亿平方米新建面积,相当于消耗了全世界40%的水泥和钢材,而只能持续25-30年。许多年过去了,老北京早已脱胎换骨,有了更强壮的面貌。

最后我去找寻了那条胡同,它位于北京市西城区什刹海街道,东起护国寺东巷,西至新街口南大街。拐角确实有录音棚,胡同也的确存在,但他们的格局早已不是曾经春日飘摇百花,绿荫郁葱槐树的四合院了。

老舍描述百花深处胡同是“狭而长的”,两旁都是用碎砖砌的墙。南墙少见日光,薄薄的长着一层绿苔,高处有隐隐的几条蜗牛爬过的银轨。往里走略觉宽敞一些,可是两旁的墙更破碎一些。

《百花深处》片尾重构胡同

短片结尾,导演重构了四合院原貌。梁实秋先生在《北平的街道》里写道“小胡同里到处是大泥塘,走路得靠墙,还要留心泥水溅个脸花。”。先生小时候读书清华园,每星期路过城外一条风致的路,即西直门通到海淀的那条马路,夹路是高可数丈的垂柳,一棵挨着一棵,夏秋之季,蝉鸣不已,柳丝飘拂,夕阳西下,景色幽绝。“前后八年,有时后起驴,有时候乘车,这条路给我的印象太深了。”

“衣不如新,人不如旧”。“如旧”岂止是人呢,故人般的胡同也承载着许许多多回忆。作家感叹道“北平的市容,在进步,也在退步。进步的是物资建设,诸如,马路行人道的拓宽与铺平,退步的是北平特有的情调与气氛逐渐消失褪色了。天下一切事物没有不变的,北平岂能例外?”古城古道不完全是怀旧的“花瓶”,老建筑才是城市的记忆。

胡同老照片

诗人顾城有《题百花深处》诗一首:

百花深处好,世人皆不晓。

小院半壁阴,老庙三尺草。

秋风未曾忘,又将落叶扫。

此处胜桃源,只是人将老。

此刻的胡同口挂绳上晾晒床单,小朋友开心地说着“姥姥今儿我听写,得了一百分!”,顶楼的鸽子在咕咕叫,狗儿卧在门口挠痒痒。板儿爷、墙根儿、砸棋子儿、阴凉地儿这些离得遥远又熟稔的词,挥手像召唤又像告别。

撰文:Paprika

图片来源: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