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贽为何被称为晚明人文主义新思潮的先驱者?

明朝中后期,生产力水平进一步发展。由于农业种植业、手工业技术迅速提高,商品货币经济活跃起来,新经济的城镇不断涌现,一些行业还出现依靠出卖劳力谋生的雇工。可见,封建经济内部已出现了资本主义萌芽。在此背景下,加上政治、社会、学术等多方面矛盾发展的影响,晚明时期的哲学、文学也涌现一个新局面---人文主义新思潮,李贽则是这个新思潮的先驱者。

李贽,原姓林,名载贽,福建泉州晋江人。泉州林、李二姓同祖。号卓吾、笃吾,又自号温陵居士。据说李贽的父、祖都是回教徒。泉州是马可·波罗所说的世界两个最大的贸易港之一,很多来这里对华贸易的阿拉伯人。他们在泉州长期居住,娶当地女子为妻生子。李贽的先世祖,也曾是泉州的商人,二世祖李弩,是泉州巨商,影响了李贽的一生及其信仰。

嘉靖三十一年(公元1552年),二十六岁的李贽考中福建乡试举人,三十岁出任河南辉县教谕,三十四岁升任南京国子监博士,三十七岁补北京国子监博士,四十一岁补礼部司务,四十五岁改任南京刑部员外郎,五十一岁出任云南姚安府知府,在任三年,五十四岁辞官,从此开始过漂泊的隐居著述生活。

二十五年的仕途生活,使李贽对黑暗的官场,腐朽的封建统治阶级有了进一步认识,对理学的虚伪与扼杀人性的本质体会更深了。一生追求自由、真性情的他,与顽固保守的封建势力不断发生冲突、摩擦,进行着不屈不挠的斗争,其反封建民主意识不断增强,并走向成熟。

李贽被称为这个时期新思潮的先驱者,主要有以下几点。

第一,对儒家思想进行批判与继承。

我们知道,儒学是中国学术思想的主流,也是中华文化的重心。古代正统读书人,从小都要学习儒学,李贽也不例外。李贽启蒙教育基本是由其父完成的。少年的李贽就已经熟读数种儒家经典,并凭借儒家思想儒家典籍进入仕途。

在李贽之前,还没人敢公开批判儒学,挑战孔子的权威。即使提出“满街人都是圣人”的王阳明与主张“百姓日用即道”的王艮,也都不得不奉孔子的旗职。李贽却致力于打破对孔子的偶像崇拜,提出了“不以孔子之是非为是非”的认识论思想。他少年时期就曾写下了《老农老圃论》,直呼孔圣人为“上大人丘乙己”,俨然一副嘲弄的口吻。

《中庸》将人分成三等,即“生知”、“学知”、“困知”,并断言这是先天决定不可变易的。宋、明时期的道学家将《中庸》奉为经典,用来强调封建等级制度。李贽则批判地继承了王阳明良知说中的平等观念以及佛学“人人皆有佛性,人人皆可成佛”的观点,通过加工改造,形成自己的平等理论。

对此,李贽在《焚书·答周西岩》中认为:“天下无一人不生知,无一物不生知,亦无一刻不生知者,但自不知耳,然又未尝不可失之知也。……既成人矣,又何佛不成,而更等待他日乎?天下宁有人外之佛,佛外之人乎?”即在生知上,人人都为平等,人人生知,人人是佛,人皆可以为圣。

李贽又从率性方面,得到“尧舜与途人一,圣人与凡人一”的结论,据《李氏文集·明灯道古录》载:“尔勿以尊德性之人为异人也,彼其所为亦不过众人之所能为而已。人但率性而为,勿以过高视圣人之可为也。尧舜与途人一,圣人与凡人一。”

对于道学家将“性善”归之于圣人,将“性恶”归之于凡人,认为“道性善”、“尊德性”只有圣人才能做,凡人是完成不了的。

李贽在《李氏文集·明灯道古录》反驳道:“圣人所能者,夫妇之不肖可以与能,勿下视世间之夫妇为也。……夫妇之不能者,则虽圣人亦必不能,勿高视一切圣人为也。”即在“能为”上,人人平等,没有圣人与凡人之分。

不仅如此,李贽还认为男女也是平等的。在《初潭集夫妇篇总论》中,李贽认为:“夫妇人之始也,有夫妇然后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兄弟。”“天地万物共造端于夫妇之间。”即妇女的地位与男子一样重要,离开了妇女,根本不存在社会。这种振聋发聩的“呐喊”,对打破壁垒森严的封建等级观念具有十分重要的进步意义。

第二,对道家思想进行批判与继承。

老子和庄子是道家思想的代表人物,都是对自然、社会和人生有深切体验与感受的思想家。他们特别崇尚自然,认为一切社会、人生现象均为自然的写照和体现。不过,这并不是出于泥灭人生的价值,而是要求人类按自然规律办事,通过发挥人的内在的自然本性、能力,凸显人的价值。

李贽于万历三年、万历十年分著《老子解》和《庄子解》,可见他在以儒学作为思想根本时,也深受老庄道家崇尚自然的思想的影响,还发扬老庄哲学。据《李贽文集》载:“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精神)。”

在对《庄子》一书作注解时,正是他刚退职不久,其超越世俗以求精神自主、人格独立之自由倾向正,因此其主旨紧扣逍遥一词,重点放在对个性舒展与精神超越的阐发上,即对精神自主、人格独立的弘发与高扬上。他曾说:“顾后患者必不肯成天下之大功,庄周之徒是已。是以宁为曳尾之龟,而不肯受千金之币;宁为濠上之乐,而不肯任楚国之忧。”(《李贽文集》)

在文学创作方面,他力主“童心说”,强调崇尚自然,不矫揉造作,为文要发乎自然。在《焚书·童心说》里,李贽说:“童心者,真心也。若以童心为不可,是以真心为不可也。夫童心者,绝假纯真,最初一念之本心也。若失却童心,便失却真心;失却真心,便失却真人;人而非真,全不复有初矣。”

可见,他认为童心是没有受到过义理熏染的“绝假纯真”的赤子之心。道学家们礼义说教熏陶,会扼杀童心,使其会完全丧失。对此,李贽十分愤慨,他要求复“真心”,做“真人”,呼唤“最初一念之本心”的觉醒,提倡人应该按照先天就具有的纯朴天真的本性而自由地发展,不受任何外来的干扰和束缚。

第三,对佛学思想进行批判与继承。

实际上,晚明时期的官僚士大夫,由于受阳明心学及其后学泰州学派思想的影响,参禅学佛早已蔚然成风,李贽就是其中之一。他曾说:“五十以后,大衰欲死,因得友朋劝诲,翻阅贝经,幸于生死之原窥见斑点。”(《李贽文集》)在姚安太守的三年任期里,李贽读过许多佛经经典,如《坛经》、《般若经》、《心经》、《中观经》、《榜伽经》、《法华经》、《金刚经》、《维摩诘经》、《无量寿经》等。可见,此时的他对佛学的研究已经有了相当了解。

离任后,李贽退隐湖北黄安,与耿氏兄弟论学,在《焚书》里,他自叹:“既无家累, 又断俗缘,参求乘理,极其超悟。”

之后,他又和耿定向前往麻城龙潭湖落发为僧,与僧无念以及周友山、丘坦之、杨定见等一批参禅者交往甚密,开始半僧半俗的生活。

期间,他阅读了大量释、道经典,自诩学佛人,想念证佛祖大事,将释迦牟尼、孔子、老子合誉为超然于名利之外的“三教圣人”。对阳明、王畿与泰州学派,李贽也十分崇敬, 认为唯阳明之学乃真夫子。

实际上,李贽由儒学入仕、沉浮宦海转向参禅论玄,从积极经世变为消极逃世,所折射出的是一个新兴阶级启蒙家无奈与悲愤。

由于李贽的“人文主义”学说太超前了,被斥为“异端学说”,最终在麻城立不住脚了。有人暗地里一把火将他居住的芝佛寺烧成灰烬。李贽被迫辗转迁徙,如丧家之犬。直到万历二十九年(1601年),才被一个仰慕者、前御史马经纶接到北京通州居住。

但是,北京的道学家们早已视他为异端,很快,一道“敢倡乱道,惑世诬民”的劾疏奏上。七十三岁的李贽随即被下狱,随后对其作品予以禁毁。马经纶十分自责,不顾家人阻挡,坚决陪李贽进京入狱。穷途末路的李贽,最终于狱中自刎而死!

李贽一生著作很多,生前刻印的主要著作如《老子解》、《初潭集》、《说书》、《焚书》、《藏书》、《明灯道古录》、《王阳明先生道学钞》、《王阳明先生年谱》,死后由别人编定刻印的有《续藏书》、《续焚书》、《李卓吾先生遗书》、《李温陵集》等。

但是,在整个明代,其著作一直受禁毁,直到清王朝编《四库全书》,还是不收他的著作。

不过,在封建统治阶级的严令之下,李贽的著作仍深入人心,产生了深远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