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麻之殇约翰·玛格达勒诺
美国加州大麻合法化后,麻烦却接踵而来。在这里,大麻黑市交易频繁,非法种植大麻的农场增加。非法移民依附于农场主生存,非法种植者想方设法配备威力更强大的武器,大麻种植过程中施加的杀虫杀鼠药破坏当地生态环境……这些问题都引发了当地居民和政府官员的反思。
2016年的一个夏夜,4名手脚受伤流血的男性穿过森林,敲开一户人家的门,用磕磕绊绊的英文拼命求助。后来他们告诉警方,他们是在非法开设的大麻农场遭受虐待的劳工,好不容易才逃出生天,这4名男性全部来自中美洲。警方迅速对加利福尼亚州卡拉韦拉斯县的这座森林农场展开调查,最终搜出2.3万棵非法种植的大麻(终端售价总额将超过6000万美元)。
在距离旧金山200公里、位于美国东部内陆的卡拉韦拉斯县,这一事件成为了人们几个月以来的热门话题。联邦政府称在加利福尼亚州北部地区,依然存在许多与墨西哥卡特尔贩毒集团相关联的非法大麻农场。
19世纪后半叶,人们在加州内华达山脉的丘陵地带发现金矿,于是掀起了淘金热潮,现在大麻带来了第二次“淘金热潮”。1996年加州解禁医用大麻,今年1月又宣布娱乐性大麻合法化。同时警方也在积极捣毁违法毒品组织。十几年前墨西哥的卡特尔贩毒集团就开始在美国境内的森林非法种植大麻,监管并无太大的成效,尤其是作为大麻黑市交易中心的加州,美国90%以上的非法大麻农场都集中于此。
根据美国政府提供的信息,俄勒冈、华盛顿、内华达、亚利桑那各州的公有土地也存在与卡特尔有勾结的大麻农场,在这些地区医用大麻都是合法的。担心事态恶化的科罗拉多州在2016年开始与墨西哥领事馆合作治理。现在卡拉韦拉斯县等地的反大麻活动家呼吁全面禁止大麻种植,他们反对大麻卖家持有杀伤性武器并使用被法律明令禁止的杀虫剂,这些强力药剂对当地动物造成了伤害,还导致了水质污染。
特朗普政权在1月初公布方针,强化了联邦检察官对各州大麻交易的搜查权(根据美国联邦法规,大麻是非法毒品)。这一决策对加州造成的影响尚不明确。但是在获得了本州许可的卡拉韦拉斯县,如果全面禁止种植大麻,政府也担心本地经济崩坏,失去巨额税金。去年卡拉韦拉斯县的警察开始购入防弹头盔、防护盾、枪支瞄准器,以备对付卡特尔组织。
两年半之前,卡拉韦拉斯县中心位置的山间农场还覆盖着丰富的森林植被。2015年9月,附近的杰克逊县因电线倒塌发生山火,烧毁了附近300平方千米的森林,许多区域遭受了损害。这场火灾让长期隐匿的事实显露出来,人们发现了许多装有大麻幼苗的塑料盆,很多大麻农园就位于山间农场驱车20分钟路程的范围内。卡拉韦拉斯大麻同盟组织的卡伦·哈勃说,农场的劳动者并不是轻松的嬉皮士,他们都是勤奋的人。
火灾发生几个月后,卡拉韦拉斯县公布了商业性大麻农场的固定期限许可制度,许多种植者和投资家蜂拥而至,从住宅被烧毁的居民手中买下价格下跌的土地,当地不动产商比尔·修密特说,这次兴起的不是金色热潮(淘金热),而是绿色热潮。
现在大麻种植为当地经济带来了活力。太平洋大学的调查结果显示,2016年卡拉韦拉斯县的大麻农场超过740家,年销售额接近4亿美元。不过县开发计划局的统计显示,在这个数据之外,县内还有700至1500家农场非法种植大麻。
加州违法种植大麻的现象不是最近才出现的,而且农场的数量还在不断增加。林务局的特别搜查官斯蒂文·夫瑞克说,在加州的国有森林,2014年收缴了67万多棵大麻,2016年这个数字翻了一倍。在加州娱乐性大麻合法化的今天,北部森林非法开设的农场还在不断增加。
多个非法大麻农场在山地东侧的斯坦尼斯洛斯国家森林公园聚集。美国鱼类和野生生物管理局以及卡拉韦拉斯县安保局不断揭发在国有土地和公有土地栽种大麻的非法移民。弗瑞克说:“被逮捕的人有八成以上来自墨西哥。”其中很多人来自大麻战最前线——墨西哥中西部的米却肯州。卡特尔以武力威胁他们,如果不种植、收获大麻,他们在墨西哥的家人就会被杀死。
但是,由于这些墨西哥人并不是合法移民,他们无法向美国警方寻求帮助。卡特尔丝毫不担心他们会向搜查当局举报雇主的真实身份,或成为政府方面的证人。卡拉韦拉斯县的治安官瑞克·迪巴西里奥说要抓住非法种植者很难:“虽然我们多次在直升机上发现了大麻农场,但他们一听到飞机的声音就逃走了。”
弗瑞克和加州监察局观察到墨西哥大麻卡特尔组织操纵着全美的大麻销售线,向国境以南的通话和金钱流向就是证据。还有人称在大麻农场经常看到卡特尔崇拜的“马尔贝尔德”人像。卡拉韦拉斯县的某位前执行官在搜查当地非法农场时,就见过这种塑像,在墨西哥的锡那罗亚州,马尔贝尔德被称为“大麻守护神”。据说他是19世纪墨西哥本土传说中的神,像罗宾汉一样劫富济贫。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毒品卡特尔组织为了将自己的犯罪行为宣传成为了贫苦人民所做的行动,开始利用马尔贝尔德的形象。尽管并非所有的马尔贝尔德崇拜者都是犯罪分子,但美国搜查当局默认将供奉其塑像的农场等同于卡特尔毒品组织所属场所。
违法大麻种植者在追求利益最大化的时候,污染破坏了当地森林。
在卡拉韦拉斯县的北部、沿着加利福尼亚州与俄勒冈州交界线的森林里,堆放着约12吨塑料垃圾、数千公斤肥料以及40公斤左右的有毒杀鼠剂和杀虫剂。森林原本是大自然赐予人类的野生宝库,却成了产业废料的违法丢弃点。
野生生物病理学家穆拉德·盖布里埃尔曾在2015年进入过大麻的非法种植现场,他推断犯罪组织每年会向州公有地投放6350公斤灭鼠剂、340吨水溶性化学肥料。在这些地点,人们发现了熊、鹿以及狮子中毒死亡的尸体。造成动物死亡的药品中含有高毒杀虫剂克百威,虽然克百威已是美国禁用的药剂,但人们依然可以从网上买到这种试剂。
盖布里埃尔曾在文章中指出:“非法种植者用碳酸饮料瓶装这种粉红色的剧毒浓缩液体,只需一滴就可以杀死一个成年人。”当他询问农场劳动者为什么用这种强力毒药,得到的回答是“因为在我们家乡用的就是这个”。
大麻合法化推进派认为,通过种植许可制度,提高税收,提高政府收入,政府就有能力从根源上斩除非法农场。盖布利埃尔思考的则是要花多少年才能根绝违法大麻种植。
卡拉韦拉斯县西北的洪堡县政府收到了2300份希望在本州销售娱乐性大麻的申请书,然而根据推测,洪堡县已经存在1.27万个非法大麻农场。盖布里埃尔认为,虽然这些人并非全都效忠于墨西哥的毒品卡特尔,但是由于大环境的恶化,枪支数量在不断增多。2012年,在他调查的20个非法农场当中只有2个配备了枪支,而现在几乎可以在所有的农场看到枪。“事到如今,这些农场已经不再是和平的家庭农场了。我认为这里有毒品组织的人,他们在守卫自己的投资。”
卡拉韦拉斯县的反大麻派认为,仅仅是导致枪火流入和环境污染这两项就足以成为禁大麻的理由。保守的县政府也基本支持反对派的看法。
去年11月,卡拉韦拉斯县制定了新的法律条例,打算将拥有许可的大麻农场数量限制在50个以内,几十名县民闻风而至,一旦条例通过,就会有近150座合法农场被禁止栽种大麻,而1500余座违法农场却没有受到制裁。
县民会议相当混乱。合法的大麻种植者与反大麻派各自陈述意见,互相怒吼。当政府委员站在一方立场发言,立即被另一方奚落攻击。会议持续了8个小时,农场主高喊:“政府应该保护我们的利益!”反大麻活动家则回应:“那是我们的台词!”
比尔·麦克马纳斯是反大麻派人士,大腹便便的他说话带着南方口音,白胡子被烟草熏得发黄,他和大卫·唐诺被推选为“无法发声的大众”的代表,领导反大麻派采取行动。去年,两人邀请到5000多人在禁止种植商业大麻请愿书上签名。唐诺说他们本可以邀请到更多人:“许多人虽然反对种植大麻,但因为不想受到关注,就没有在请愿书上签字。”
唐诺和麦克马纳斯的普及宣传让当地居民感到恐惧。曾经有人开车误入非法农场,被携带武器的男人们包围,威胁他如果不快点离开就会惹上麻烦。还有人因为害怕遇上非法种植者,在巡视自家农场时也穿上了防弹背心。
麦克马纳斯强调说:“我们甚至无法在自己的土地上安心散步,也不能让孙辈骑着小马或自行车自由玩耍,因为太危险了。”
除了反大麻派,合法的大麻种植者也希望关闭非法农场。巴奇·休菲尔特曾在附近遇到过毒品组织的大麻种植者,笔者在他的带领下来到毒品组织此前开垦农场的空地,那里散乱地堆放着制作药剂的铁锅、化学肥料和水管,休菲尔特说当时他驾驶越野车登上后山,就看到对方的大型SUV车停在那里。
接受采访的6位合法大麻种植者认同毒品卡特尔及其下属组织在此暗地活动的说法。他们的生活变得危险,他们缴纳的税金被用来与违法农场作斗争。
卡拉韦拉斯大麻同盟的前代表凯瑟·托马谢夫斯基控诉道:“那些家伙是根深蒂固的犯罪组织,而我们是常年在这里靠种植养家糊口的人。”
托马谢夫斯基警告人们,如果全面禁止种植大麻,本地经济将遭受重创,而毒品相关的暴力很可能会更加严重。因为税收急剧减少,安保事务局的预算也有所降低,去年该部门查处了约40个违法农场,收缴大麻植株约3万棵。且不说联邦政府对大麻农场的取缔,根据加州本地的法律法规,合法农场获得的种植许可有效期只到2018年2月,当合法农场退出舞台,大麻市场是否就成了非法者的天下?
麦克马纳斯等反大麻活动家更加警惕。他们花费多年,制作弹劾大麻的标语,与县政府进行了上百次会面,甚至刁难销售大麻及关联商品的商店。麦克马纳斯说,加州的居民应该也已经察觉到即便政府将大麻合法化赚取的税金用于治理非法活动,黑市也不会消失。他说:“如果想让加州回归健康的状态,就必须忍受税收减少的痛苦。”
旁边的一位反大麻派人士打开背包,给我展示他有生以来购买的第一把手枪,他说,因为大麻的非法种植者装备了武器,他们也只能武装起来。
一位牧场主也表示:“我们在强化武装,买更有威力的枪,养更大的狗,建更高的通电栅栏。”
作者:刘欣
来源:《今日文摘》2018年第2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