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以外的翠绿世界
与其挤在西湖边，不如去山中闲来饮茶。
“白云峰下两枪新，腻绿长鲜谷雨春。”在西湖边龙井村的茶园里，看着采茶人双手翻飞于一片青绿之上，翠嫩的茶芽落入随身的小竹篓中，心里不由得想起这样两句诗来。人间四月天是西湖最美的时候，杨柳依依，桃花灼灼，水光潋滟晴方好，这样的风景让人移不开步子，转不开眼睛。
西湖一年四季游人众多，但是最多的时候一定是春天，白堤苏堤上游人如织，断桥上挤满了人，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历史上众多的文人墨客都为杭州留下了绝妙好词，每走一步都能在心里默念出几句诗词。诗情画意虽然美妙，游人一多也难免心烦，但要想另辟蹊径找一处清净的地方倒也不是不能为的事情，新西湖十景里有一“龙井问茶”，就是一个有力的风向标。
十余年前第一次到杭州游玩，误打误撞之间住在西湖边的茅家埠，尽管是清明假期，这里却幽静无人，在溪边发发呆，看看水中漂浮的莼菜，走累了就在露天茶座喝一碗鲜甜的藕粉，泡一杯清茶，从那时开始就把这个地方深深印在心里，今朝终于有机会重新踏足，依然把落脚点选在了茅家埠。
这个选择是正确的，对于老杭州来说，茅家埠也是个世外桃源，尽管距离西湖可以说是只有一步之遥，但是却避开了人山人海，而且还多了一份优哉游哉的田园风光，茶园、池塘、小桥流水，白墙黑瓦的江南民居，一片片茶园错落在山林之间，桃花杏花海棠花在各处肆意开放，鸟儿在参天大树的枝头婉转鸣叫，实在让人难以想象这是在一座现代化大都市之中，不过十数分钟车程就可以抵达高楼林立，公司云集的市中心。周末或者节假日，不少当地市民和识货的外地游客会来这里小住游玩，还时常可以看到在水边拍婚纱照的年轻夫妇，不过即便如此比起西湖边的人山人海也依然不会显得喧嚣，保持了一份难得的宁静。这也让人对杭州这座近年来成为北上广之外大有突飞猛进之势的人民充满羡慕，轻轻松松就可以逃离都市的烦心事，这是多少人向往的诗和远方。
沿着茅家埠的上香古道一路走去，可以到灵隐和天竺诸寺，有的寺中还提供住宿和斋饭，如果想要清心寡欲，净化一下污浊的心灵和肠胃，不妨前往一试。去往天竺的路上环境清幽风光明媚，一座座动辄就有千年历史的古刹错落分布，仿佛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带有了灵性。古时候茅家埠还有大片宽阔水域，香客们乘船从西湖而来在茅家埠上岸，然后带着一颗虔诚的心灵去往天竺诸寺上香走的就是这条路。如今一路香客仍然众多，不过在各个寺庙之间已经有了电瓶车相连接，方便了今天的人们。
中国有十大名茶，其中最有名的莫过于位列十大之首的西湖龙井。龙井这个地名源于一眼泉水，因为古人认为泉眼与海水相通，井中有龙。又相传晋代神人，著有《抱朴子》的葛洪曾经在此炼丹，让龙井充满了祥瑞的仙气。这一带山峰灵秀隽逸，云雾缭绕古木参天，林间清澈的溪水潺潺，空气清澈，是种植茶树的风水宝地。这种已经有一千多年历史的名茶颜色翠绿叶片挺秀，形状如同小巧的雀舌，远远就能闻见清香袭人，茶汤色泽明快饮下之后回味甘醇而清雅，饮之忘俗。
虽然龙井茶的名字由地名而来，但是作为茶叶品类却在浙江多地都有出产，而唯有产自西湖地区龙井村一带才可以被称为西湖龙井，除此之外，还有钱塘龙井（萧山、富阳）、越州龙井（绍兴地区：包括新昌县的大佛龙井、嵊州市的越乡龙井）几种。而在西湖龙井当中，又以标注着“狮峰”二字的西湖龙井为个中翘楚。当初乾隆皇帝游江南，尝过龙井茶之味后，还把狮峰山下的十八株茶树封为“御茶”，可见喜爱之情。此外，正如许多人所知道的那样，“明前”（清明前采摘的）和“雨前”（谷雨前采摘的）茶叶至少在价格上有着巨大的差异，龙并茶产区就流传这么一句话：“茶叶是个时辰草，早采三日是个宝，晚采三日变成草。”个中的差异，就只有舌头刁钻的老茶客才可以喝得明白了。
对于寻常问茶的人来说，在这片地方寻找一个心仪的住处很是容易，从西湖国宾馆或是四季这样的高端奢华酒店到普通民宿一应俱全，不少小而美的民宿开在小村中，守着片片茶园，每天看茶农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一件非常惬意的美事。都市人心目中的田园牧歌对于茶人来说就是日常生活，几个人驻足在田垄上跟一位扛着锄头准备清除杂草的大叔攀谈起来，大叔因为常年劳作不但精神健旺，而且比实际年龄年轻好多岁，这不免让沉迷于保温杯泡菊花枸杞，日日担心谢顶秃头的众人羡慕不已。
《神农·食经》里说：“茶茗久服，令人有力、悦志”，茶农们天天和茶打交道，不知道是不是也有这份原因？不过种茶大叔却是一脸淡然，从来就是这样生活，春天采茶，夏天养鱼，一年四季都与自然接触，虽然辛苦但是既不需要吃什么保健品，也不需要在健身房里苦干，一切都简简单单的反而容易满足。
春季采茶最忙前后也不过一月，这期间只见戴着斗笠的茶人在茶树之间忙碌着，眼明手快地将一枪一旗掐下，如果不是多年的熟手，光是怀揣着一腔向往着守拙归田园的心思，是耐不住寂寞吃不得苦，也干不来这样的精细活儿的。采下的茶叶经过摊放、青锅、回潮、辉锅、分筛、挺长头、归堆、收灰等工序，方能炼成最终的西湖龙井，从鲜嫩的芽尖到一颗颗雀舌一般的成品茶，凝练着茶农的工匠精神，阳春三月便可以看到茶农们家家户户炒茶，白天采摘，夜晚炒茶，一天也不得闲。尽管在机器大工业时代，机器已经可以进行炒茶，但是手工炒制依然是备受推崇。看茶农炒茶似乎只是将茶叶在锅中抹来抹去，但是将这一系列手法分解开来，却竟然有十个手法：抖一搭一摺一捺一甩一抓一推一扣一磨一压，只有这样才能炒制出正宗的龙井茶。事实上，在品茶这一极其精微的事情上，舌头是骗不了人的，手工炒出来的茶和机器制茶，在味觉上可谓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在这片最正宗的西湖龙井原产地，买茶饮茶是最少不了的一项环节。茶园旁边就是茶农们开设的茶座，既可以品尝本地土菜，又可以要上一杯清茶闲坐聊天打牌。茶座配置简单，一桌一椅，一杯一暖瓶开水，足矣！喝完一杯随意蓄水，想怎么喝怎么喝，大气豪爽，丝毫没有豪华酒店与餐厅里那种自命不凡的约束感。看着翠绿的茶叶在玻璃杯中上下翻滚，热气袅袅上升，带来沁入心脾的茶香，所谓“水汲龙脑液，茶烹雀舌春”，古之人诚不欺我。茶农直销的茶叶现炒现卖，价格透明，货品看得见摸得着，买起来倒也放心，龙井问茶以这样的方式结束，堪称最佳。
作者：谷雨
来源：《世界博览》2018年第09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