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语教育在美国：理想与现实
在美国特拉华州威尔明顿的安东尼娅阿隆索小学（AcademiaAntonia Alonso），斯蒂芬妮·鲁卡多所在的二年级课堂非常热闹，学生们一边学习，一边互相聊天、嬉戏打闹。但这个课堂又有些特别，笑容绽放在不同肤色的孩子们脸蛋上，叽叽喳喳的聊天声中有英语也有西班牙语。
这是一个新的美国多元主义化身，美国著名作家沃尔特·惠特曼笔下“充满各民族的国家”在“他们的好奇心和迎接新奇中”绽放的最新版本之一。楼下，在幼儿园教室里，一个非洲裔美国人对她的好朋友说：“我知道这在西班牙里怎么说！”
安东尼娅阿隆索小学校长何塞·阿维莱斯把学校形容为一种多元文化的涅槃。“我们告诉家长，‘你的孩子将与拉丁裔孩子、白人孩子、非洲裔美国孩子一起学习生活，我们为每一个孩子提供相同的教育、相同的品质和相同的爱。’”他说。
安东尼娅阿隆索小学开设于2014年，是一所公立特许学校，旨在满足语言多样化人群的需求。学校推出了所谓的“双沉浸”课程：孩子接受英语和西班牙语双语教学，并且理想的话，他们会逐渐掌握这两种语言。学生每天上课都会转换语言——如果周二是英语授课，那周三就是西班牙语授课。该计划也通过招生来平衡每班学生的语言构成。大约有三分之一的学生被正式认定为英语学习者（ELs），也就是他们还在学习使用该语言的基本能力。近三分之二的学生为拉丁裔，而招收的学生中一半的母语是西班牙语，另一半母语则是英语。
双沉浸课程不仅仅看上去有趣欢乐。随着这种教学方法在全美国范围内普及，这些课堂也越来越重要。不过，也有迹象显示，多语种学校日渐增长的魅力，无意中破坏了该模式的初衷。
双沉浸式课程似乎解决了一系列教育难题。比如：美国学校应该如何给予那些越来越多母语不是英语的孩子适当的教育？人口统计不断变化的地区又该如何同时满足所有学生的需求等等。研究还发现，语言集成的双沉浸式课程最适合英语学习者，也为所有学生带来了多语言的优势。
无怪乎，新的沉浸式课程发展如此之快超出了任何人的想象。过去十年来，犹他州约有200多所学校采取了双沉浸式课程。特拉华州也有一个类似的遍及全州的项目。俄勒冈州的波特兰公立学校在过去八年中将双沉浸式课程的规模扩大了一倍。纽约市最近也推出了数十个跨语言的新双沉浸式课程。
这并非美国语言教育的特殊时刻。多语言教学在美国公立学校有着悠久的历史。在十九世纪和二十世纪，德语、西班牙语、波兰语、荷兰语等其他语言在不同时期促使各国孩子一边学习英语一边学习各自父母的语言。
而说英语的美国人对多语言学校的反感也由来已久。比如二战期间，巨大的政治压力将德语双语项目一扫而净。90年代，加州、亚利桑那州、麻省等地的双语课程大量减少。
加州目前聚集了全美近三分之一的英语学习学生，可以说是了解政治对美国学校双语教学影响的典型例子。90年代初期，加州贫困率大幅上升，房价下跌20%以上。这个时期，该州的外来人口也增长迅速。南加州大学人口学家道密尔·迈尔斯在2007年写道：“移民这一外来人群很容易因为不幸事件的发生而受到指责，因为他们到来的这段时间恰好是各种不幸发生的时候。”1995年的一项民意调查显示，八成以上加州人对非法移民表示担忧，五成以上表示“非常担忧”。
这些焦虑引来对加州双语教学项目对提高学生学术水平有效性的严肃批评。更有甚者，这些课程的进行也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该州英语母语者的一贯看法。加州的这些项目，往往是在西语母语者熟练掌握英语后才向其提供双语教学。因此，英语学习学生通常不会和英语母语学生一起上课。这又使得英语母语家庭对这种双语教学项目缺乏足够的信心。
在此背景下，1998年，61%的加州人投票支持227号法案，取消了英语学习者的双语教育。双向双沉浸式课程为英语母语者和另一种母语学生提供两种语言的教学，直接解决了双语教育的历史问题。这些项目往往从学龄前或幼儿园开始，这时候孩子的大脑仍具有极大可塑性，还未习惯于单语言模式。研究认为，新的语言习得一般在早期开始时具有最快、最充分、最明显的效果。
双向双沉浸式课程招收的英语母语者和其他母语学生人数相当。一般来说，为了实现这个相当的比例，学校需要向英语母语家庭推广多语言的优势，并且还得向他们保证这样的学习不会影响孩子英语的熟练程度。双向双沉浸式课程也能够帮助英语学习者继续发展他们的母语。而英语母语同学又能帮助他们更好地学习英语并取得学术成功。另外，最近一项针对旧金山双沉浸式课程的研究发现，这些项目对于帮助英语学习者在数学、文学乃至英语学习方面取得成功尤其有益。
自然而然地，英语母语的孩子在与其他说另一种语言孩子的日常交流过程中，可以自然习得对方的语言，反之亦然。因此，双沉浸式课程可以让所有学生同时以英语和西班牙语进行沟通交流学习。当然，这也给英语母语家庭带来更多信心，对多语言乃至多文化更有信心。所有这些优势都使双沉浸式课程对更多有不同语言背景的家庭具有吸引力。特别是来自中产阶级、以英语为主、位于大都会的家庭对双沉浸式课程的兴趣推动了这些项目的扩张。
针对波特兰双沉浸式课程的一项最近研究证明了这一模式为学生带来的大量好处。比如，到六年级时，这类课程的英语学习者的英语流利程度远高于其他语言项目的英语学习者。双沉浸式课程也极大地提高了所有学生的英语文学课程分数，帮助学生在另一门语言课程中达到中等熟练水平。种种迹象表明，双沉浸式课程几乎完美——对于每一个人来说。双沉浸式课程也对推行多语言十分有效。
但是，这也是问题所在。如果双向双沉浸式课程有助于促进中产阶级对多语言的兴趣，那么这种情况也有可能会破坏这些课程的设计和有效性。如果特权家庭日益增长的需求开始渐渐将英语学习者排除在这些课程之外呢？教育公平倡导者们已经在他们的社区中发现了这个具体问题。
“综合学校（IntegratedSchools）”是一个鼓励白人家长选择当地学校的组织。组织创始人考特尼·埃维斯·米斯金表示：“机会囤积正在各地发生。”——即富裕家庭利用自己的影响力来获取教育资源，以排挤传统上服务不足的家庭。这就导致了“单向”双沉浸式课程的发展，这种课程也为学生提供两种语言的教学，但学生大部分或全部都是母语为英语的孩子。当双向双沉浸式课程逐渐演变成单向双沉浸式课程时，米斯金说：“我们不是在讨论整合，我们讨论的不过是白人孩子——特权阶级孩子——可以获得的另一种特殊教学课程。”
换句话说，如果双向双沉浸式课程让英语母语家庭对多语言产生更大兴趣，他们也可以把这些项目的宗旨带离为英语学习者带来公平教育这一点。这些英语母语家庭可以把英语学习者和他们的家庭排挤出多语言学校，把双向双沉浸式课程变成仅服务于英语母语孩子的单向双沉浸式课程。在某些地方，最终的结果就是产生一个畸形的体系，即英语母语学生可以参与西班牙语-英语的双沉浸式课程，而西班牙语母语学生只能接受仅英语教学的课程。
很多时候，这个问题来自城市的房地产模式。大多数美国小学根据他们的家庭住址招收学生。有点类似于学区房，就是买了哪所学校附近的房子，你就可以把孩子送去那个学校。但问题是，房地产市场可以非常容易——且非常快地——把英语学习者家庭从经济上排挤在公立学校项目之外。如果旨在服务于相同人数的英语学习者和英语母语学生的双向双沉浸式课程逐渐受到其他特权家庭的青睐，那么对附近房屋的需求上涨会导致房价上涨，从而将英语学习者家庭排除在外。
随机录取可以改善这个问题。当学校随意招收学生，而不考虑家庭在房地产市场的地位时，特权父母很难用购买“学区房”的方式获得特定教育项目机会。
然而，这并不能保证双沉浸学校不受房地产压力的影响。高档社区的经济压力迟早还是会把许多英语学习者家庭驱除出城市。另外，随机录取虽有好处，却也减少了学校对招生的控制，也就是无法保证双沉浸式课程在英语母语学生人数占多数的地区招收到数量均等的非英语母语学生。
所以，当一体化的教育模式变得如此受欢迎以至于特权家庭将其归为自己独有时，该怎么办？理论上这种担心是多余的。然而，这里的问题在于目前双沉浸式课程的发展受到国家双语教师人才短缺的限制。这就意味着决策者必须对此作出选择。事实上，他们可以把培训和聘用双语教师放在第一位，提供鼓励措施鼓励双语大学生继续教学、调整国家访问教师签证计划等等。
但与此同时，决策者依旧面临另一个艰难的抉择：在哪里开设双沉浸式课程，以及为谁开设？国家政策可以确保英语学习者公平获得新的和现有的多语言教育计划。为此，一些州已经为服务于大量英语学习者的地区建立了双语教育任务，比如得克萨斯州和纽约州。但这并非强制措施。很多州事实上对双沉浸式课程到底是双向还是单向并不关心。
但实际上，语言一体化其实可以带来超越多语言与教育公平的好处。安东尼娅阿隆索小学的负责人表示，这种平衡营造出一种环境，在这一环境下每个学生在某一方面都具有优势。这样的环境可以培养学生的思维开放性。
另外，语言优势的多样性也在学生和老师之间创造了一种特殊的动力。比如，英语母语的老师可以向西班牙母语的学生学习。“这种状态非常神奇，”安东尼娅阿隆索小学校长阿维莱斯说，“学生也可以是老师，而老师又跟着学生一起学习。”
作者：Sally
来源：《看世界》2018年第02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