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的青海道
青海湖古称“西海”,历史上,环青海湖地区位于柴达木盆地的边缘,是青海道的必经之地,也是中国同西域以及欧亚文明、阿拉伯文明交汇、中转、碰撞的繁盛之地。
历史上,青海道一直被认为是两晋时期因河西走廊路线受阻而形成的。实际上,早在距今四五千年前,居住在青海境内的西羌族群就把来自西亚、中亚的玉石、小麦种植技术、冶金术等,借青海道传播至中原及西南地区,使青海道国际化。
而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随着吐谷浑王国的建立、唐蕃古道的兴起和唃厮啰政权的建立,青海道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兴盛与繁华,在丝绸之路上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青海道的第一次兴盛源于吐谷浑王国的建立。
据说,吐谷浑王国的建立是由一场小小的斗马引起的。1700多年前,在今天的辽宁彰武、铁岭一带,生活着中国古代民族鲜卑族的慕容部落。吐谷浑是这个部落首领的庶长子,统率着1700户部众,而嫡出的年仅16岁的弟弟慕容廆由于身份高贵,于公元284年继任了可汗之位。不久,慕容廆和吐谷浑两部的马群在草场上斗马,兄弟俩为此发生争执,吐谷浑一气之下率部众向西远徙。
一路风尘,半世烟雨。当吐谷浑的人马穿过大半个中国来到西北后,在这里建立了草原王国吐谷浑,其势力范围覆盖青海、甘肃南部和四川西北地区。吐谷浑多次迁都,后期都城伏俟城位于青海湖西面约7公里的地方。
魏晋南北朝时期,地方割据政权堵塞河西道,青海道的交通价值因此凸显。吐谷浑建政青海后,利用这条丝道连通了中亚、西亚诸国与中原政权之间的联系,使青海道成为当时交通和贸易的重要通道。
吐谷浑人自然成了这条通道上的中介者,他们大多以翻译和向导的身份出现在外国使节和各路商人面前,承担起了沟通与交流的重任。不仅如此,他们还积极与来自中亚、西亚的胡商们进行中转贸易。他们将大量的丝绸、瓷器、铁器、茶叶、棉布等物品从中国南方运到吐谷浑国内,然后辗转销往西域各国。同时,西域诸国的玻璃器皿、金银制品、香料等也经吐谷浑人之手运到国内,再销往大江南北。在这种中介交易活动中,吐谷浑人获取了丰厚的利润。
与此同时,出于政治投靠和经济贸易的双重目的,吐谷浑王国还与中原王朝积极开展“以献为名,通贸市买”的交往活动。在他们献给中原王朝的贡品中,最值得一提的就是闻名遐迩的千里马“青海骢”。
自古以来,青海就是国内重要的游牧区域,牧马业较为发达。吐谷浑时代的到来,更是将这里的牧马业推向了一个相对繁盛的阶段。吐谷浑人爱马,也善于养马,培育出了良种马“青海骢”。青海骢风骨俊秀,擅长奔跑,最大的特点是能日行千里,因此成了倍受珍视的高原礼物,常被吐谷浑王送给中原王朝,以示礼遇。隋唐时代,中原皇室成员和豪门贵族经常骑着青海骢外出游玩或参加马球游戏,高大、矫健的青海骢总能满足他们的游戏期望和满满的虚荣心。
除了培育出青海骢这样的优质马种,吐谷浑人还驯化出了可供观赏的“舞马”。舞马就是能舞蹈的马,这种马经过专门的训练后,能在步态上踏出较好的节奏和舞蹈的韵味,与现代马术中的“盛装舞步”颇为接近。据史书记载,刘宋王朝时,吐谷浑王拾寅曾遣使节到宋都建康进献舞马,为了隆重接待这位使者,宋孝帝特地下令大臣们创作《舞马歌》《舞马赋》等歌赋。梁武帝时,吐谷浑遣使进贡“赤舞龙驹”,武帝喜不自胜,令臣子张裕作《舞马赋》。一直到唐代,青海舞马还源源不断地输入内地,其表演活动在宫廷十分盛行。据记载,唐玄宗曾命人训练舞马100匹,这些舞马被有序编目,并用绣花的绸缎、金银络头和珠玉进行装饰。当舞马表演达到高潮时,玄宗便会命壮士举起榻板,让马在榻上起舞,而身着淡黄衫、腰系文玉带的少年乐工则立于前后左右,为舞马伴奏。
除了良马,吐谷浑人还将各种奇珍异宝进献给中原王朝,这些贡品沿着青海道被送达中原,彰显着这个草原王国的繁荣与强大。直到663年,吐谷浑被吐蕃所灭,持续了350年的吐谷浑王国才烟消云散,在青海道上留下一曲壮丽的历史长歌。
唐蕃古道的兴起是青海道历史上的又一件大事。
唐蕃古道是唐代以来沟通内地与青海、西藏地区乃至尼泊尔和印度等国的重要通道。唐蕃古道和青海道的湟中道、河南道有部分路段重合,所以,它的兴起使青海道得以兴盛。值得一提的是,历史上一位女子曾在这条古道上留下深深的足迹,而她的出现,在一定程度上也促进了古道的繁荣,她就是文成公主。
文成公主是唐朝宗室女,公元641年,作为和亲公主,她远嫁吐蕃,成为吐蕃赞普松赞干布的王后。当年,文成公主泪别大唐帝国都城长安,带着大批卫队、侍女、工匠、艺人以及大量绸缎、典籍、医书等嫁妆,沿着唐蕃古道开始了漫漫西行路。过关中,穿秦陇,越河湟,当文成公主来到素有“草原门户”之称的分界线——赤岭(今日月山)时,她停下玉辇,举目四顾,身后烟雨迷蒙,关于大唐的一切都已杳无踪影……她想起临行前唐太宗曾赐下一面日月宝镜,并说如果想念故土和亲人,可以从宝镜中观看。于是她取出宝镜反复照看,但镜中显现的只有自己消瘦的面容和残阳斜照下的赤岭山脉,悲痛之余,她将日月宝镜扔下山崖,传说宝镜被摔成两半,正好落在两个小山包上,日月山由此得名。
今天,日亭、月亭分别在两座山头高高耸立。经幡飘舞的亭子里,有碑文和壁画记录了公主入藏时的种种情景:日亭壁画主要讲述了松赞干布派大臣禄东赞赴唐都长安请婚的过程;月亭壁画主要介绍了文成公主入藏后,从中原带去的纺织、酿酒、音乐、舞蹈、天文以及佛教等传播情况。
继续西行,当文成公主一行抵达黄河源头时,松赞干布亲自率领满朝官员与大队人马迎亲于柏海(今扎陵湖和鄂陵湖),并在此建起“柏海行馆”,举行欢迎仪式,一对异族夫妇就在幽静的湖水边度过了他们的花烛之夜。
离开“柏海行馆”后,松赞干布与文成公主南下逻些(拉萨)。据说,他们行至玉树巴塘沟时,看到那里景色优美,气候宜人,加之一路颠簸劳顿,于是决定在此休整一月。这期间,文成公主教会当地人垦田植树,安装水磨,学会制陶和纺织。她还命随行工匠将自己携带的释迦牟尼12岁等身像放大数倍,精心雕刻到岩石上,又刻画了佛塔和经文。后来,唐朝另一位和亲公主金城公主路过这里时,命人在佛像顶部依山修建了一座小佛殿,赐名“文成公主庙”,自此这里香火不断。
文成公主进藏和亲,不仅在唐蕃古道上留下许多遗迹供后人凭吊,更重要的是,她使唐蕃古道成为汉藏人民友好往来,进行政治、文化交流的纽带和经济贸易的大动脉。据《唐蕃古道志》记载,从唐朝贞观八年(634年)至唐武宗会昌六年(846年)的213年间,唐蕃互遣使臣191次,来往的使臣从几十人到百余人不等。于是,古道上出现了“岁时往复,信使相望”的热闹场面。
毋庸置疑,东起长安,西行青海,南下拉萨的这条“文化运河”,因为有了文成公主,就有了两个民族的友好交流。今天,当我们来到青海,依然能听到许多关于文成公主的民间歌谣,其中一首是这样唱的:“是谁给我们带来了百谷?是那尊严的皇后文成公主,带来的谷种五千五。是谁给我们带来了工艺百匠?是那尊严的皇后文成公主,带来的艺人五千五。是谁给我们带来了曼巴(医生)和医书?是那尊严的皇后文成公主,神奇的药方解人病苦……”
历史上,两国之间的友好与和平向来不是永恒的。天宝十四年(755年),安史之乱爆发,当时,作为大唐在湟水流域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的鄯城(今西宁)陷落,最终被吐蕃占领。后来,吐蕃王朝瓦解,各地随之出现了一些分散割据的地方势力集团。其中,吐蕃赞普之后唃厮啰就在鄯城建立了唃厮啰政权。
吐蕃人称鄯城为“青唐城”,由于唃厮啰政权的建立,这座青海道上的重要城池迅速发展,到了北宋时期,青海道还因它而又一次繁荣。
北宋王朝建立后,逐步结束了中原地区的混乱局面。西域的回鹘和于阗等地方政权,纷纷通过河西走廊与北宋保持着频繁的外交和贸易关系。但元昊建立西夏后,完全控制了河西走廊。此后,对于过境的贡使和商旅,西夏统治者每每课以重税,极尽盘剥之能事。这样一来,起初畅通无阻的丝路北线开始频频受阻,人们不得不绕道而行,改走青唐城,经由青海湖南部至柴达木盆地,一路西去。所以,青唐城在青海道上便承担起了贸易集镇和交通枢纽的重要作用,青海道也再次迎来兴盛。
历史的确是一面可资对照的镜子。当西夏王朝对过往客商及使节大肆劫掠时,唃厮啰官方却在其辖境内设置驿站接待往来客商,同时要求各个部族友好善待过境商人。对于留在其境内做生意的外国商人,则允许他们自由从事贸易活动,还特意划拨出一片土地,供其修建房屋货栈之用,从而吸引了大批西亚和西域商人前来定居、贸易。不难想象,当时的青唐城内,不同肤色的商人穿行,不同国家的语言交织,不同种类的商品售卖……青唐城慢慢变成了一座极具包容性的城市,彰显出勃勃生机。
此外,当时的青唐城也是青海道上的茶马贸易重镇。
唃厮啰及其后继者们接受了宋朝的册封之后,每年都会通过朝贡的形式,将马匹作为贡品进献给宋朝。后来考虑到联合唃厮啰抗击西夏的需要,宋王朝开始以“岁赐”“月赐”等形式给唃厮啰大小首领提供物资援助,其中包括茶叶、布帛、药品等稀缺物资,尤以茶叶为最。除了官方形式的朝贡回馈之外,唃厮啰各部还常常将马匹辗转到秦(天水)、渭(陇西)一带与宋朝交易。从此,茶叶和马匹慢慢成为宋王朝与青唐政权交流往来的主要商品。
据记载,当时从内地运至青海的茶叶主要有三种,即茯茶、松潘茶和康大茶。青海人常说:“宁可三日无粮,不可一日无茶”,足见茶叶在人们日常生活中的重要性。这种习惯应该与青海人的饮食结构有关,青海人善食牛羊肉,而茶有去油止腻、降糖降压降脂、解酒等功效,所以饮茶是当地的传统。过去,青海人常常在锅台灶头燎“茶罐子”,当“咕嘟嘟”翻滚着的茶水缓缓倒进小“龙碗”时,那扑鼻的香气开始氤氲在低矮的屋宇间,令人沉醉。现在,随着生活条件的提高,人们逐渐冷落了灶台,搁置了火盆,用上了燃气灶和电磁炉,尽管如此,饮茶的习惯却一直没有改变。
茶与马,以贸易的形式,成为沟通青唐政府与中原王朝的媒介,久而久之,也就形成了一条重要的茶马文化之路。茶马贸易的繁盛一直持续到清朝,到了清中后期,随着茶马贸易的废弛,青海道开始衰败,这条曾辉煌繁盛的古道,便逐渐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
作者:官群水冬青卢海林沈海滨
来源:《环球人文地理》2018年第0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