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香烟右手带娃，巴黎女人的确不是好妈妈
大概全世界女人来巴黎，都抱着一副观摩学习的心情。作为世界上最值得羡慕、最会生活的女人，她们到底都是怎么过的呢？
朋友跟我说：别白费劲了，八月份，体面点儿的巴黎人早就出去休假了。此时的巴黎，有点像马塞马拉草原刚刚经过动物大迁徙的季节，坐着越野车奔驰在草原上，花一整天工夫才能搜寻到几只落单的草原动物。
可是我来都来了，每天都在各种小公园、绿地里仔细寻觅巴黎女人的身影。此地夏天短暂，一到日晒最严重的时候，阳光下全是正面反面来回煎着晒的欧洲人。还是能零星辨别出巴黎人的身影，一般游客脸上都带着一种匆忙，需要立刻前往下一个目的地，好不容易来一趟，自然要多看点、多逛逛。巴黎人闲散极了，到处或坐或卧，是草原上真正的原住民。
关于法式时尚我略有耳闻，碎花裙，淡妆，芭蕾鞋，去商场里统统试了一遍，不合适，法式慵懒穿在社会主义接班人身上，太违和。巴黎女人不穿运动鞋出街，也绝不会大街小巷拿着瑜伽垫穿运动服咋咋呼呼过街，不属于那种一心要让人瞩目的类型。但眼光落上去的时候，很有惊喜，藏蓝睡衣式衬衫里藏着的四叶草项链、暗绿式的碎花上衣、耳上戴着的金饰。她们很懂点睛之笔，不过对我来说，冲击力最大的一幕是在公园里，总能找到推着婴儿车的法国女人，悠然自得地坐在长椅上，点一根烟。
当着小孩的面抽烟吗？在国内很可能被白眼白死，说不定还有好事大妈上来说教：当妈的能不能有点责任心？一个标准中国妈妈的形象，一定是焦虑的，操心的不仅是未来，还有当下。同样去公园，我就没见过不大呼小叫的亲妈。
“喂，不要跑远啦，你快点给我回来！”“我们现在必须回家，给你一分钟时间！”基本上喊这些话的，都算是有涵养的母亲，没有涵养的、按不住暴脾气的，很可能大吼：“我叫你回来你为什么不听！以后再也不会带你出来了！”句句都以威胁为主。
小孩可怜，大人也可怜。这些可怜人头上还悬着一行字：我是为你好。
为了能让小孩感受到当母亲的不易，当妈的个个都像三八红旗手，兢兢业业本本分分，贤良淑德，识大体懂礼貌。国内女人喝酒是为了给老公挡驾，考驾照多半是为了给喝酒的老公当代驾，抽烟？那绝不是好女人做的事情，不三不四才手上拿根烟呢。出去派对，超过30岁的妇女都觉得这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法国没这种景象，不管是巴黎，还是度假小城安纳西，任何一个绿地里，做妈妈的女人都是神情闲散、悠然自得的。绝不会跟中国妈妈一样怒吼：地很脏，你不要躺上去！叫你不要玩这个，你听到没有。
中式育儿有点像在笼子里驯猴子，明明知道对手是只猴子，还要教育他这个不要乱摸、那个不要乱动，所以很多家长痛心疾首：真遗憾，现在居然不能打小孩了。猴子都是被打出来，才规规矩矩、畏畏缩缩有了一副会看眼色的神情。家里70后的亲戚有个小孩，只要爸爸开口说话，当儿子的立刻出现一副屁滚尿流的表情，像太监跟皇上求情一样，挨着爸爸小声说：我错了。
这是一只驯好的猴子。
到法国后，跟我们一起玩的当地朋友说，你们可千万不要打小孩啊，法国人看到了会报警的。
我脱口而出：怎么会打小孩，我不是这种人。朋友耸耸肩膀：很多中国人会打嘛。
法国人带孩子，从来没见过大呼小叫的，公园里通常有好几个儿童游乐场，不管多小的公园，就连高速休息区，都会有一组沙坑滑滑梯。大小湖泊上都有专门针对小孩的水上游乐场，连埃菲尔铁塔旁边的绿地，都有一个规模不小的儿童乐园。儿子每到一个公园，都像放猴归山，他能不知疲倦地玩上一整个下午。
这时大人要么坐长椅上看书，要么在旁边草地上铺过毯子，用余光扫视园中场景即可。
国内儿童乐园一般都建在商场里，一群小孩在空气不流通的乐园里玩得沸反盈天，外面家长坐在可怜巴巴的小板凳上，每人一台手机，随便刷点什么。
每次我坐在那个位置，我都觉得，当爹妈真是一种伟大的牺牲，为了孩子，成年人都活成什么狗样了。
所以看到巴黎女人手中的那根烟，心中很是感慨，羡慕的不是尼古丁，是她们手里那份自由，即使你变成了妈妈，你依然是你，小孩只是生活的一个附属而已。
有本书名字很俗气，叫《做优雅的巴黎女人》，其实是一个法国名模和她的三个闺蜜写的，里面有一章名为——不是好妈妈。开篇即写，巴黎女人是自私的。
她们不想为了小孩放弃任何东西，咖啡、烟、酒、派对、彻夜狂欢和出门旅行，什么都想要，同时还想做个好妈妈。所以巴黎女人推着小孩一起去购物，午餐、派对、音乐会，小孩在椅子上酣睡，巴黎女人会满怀愧疚和柔情地看着他。这些孩子当然也要去上学，参加运动队，学英语。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都有中产阶级带着小孩到处上课的忙碌身影，唯独在巴黎，这些事情经常会跟巴黎女人的购物、午餐、派对一起进行。
小孩没有那么重要，他不是世界上唯一重要的人，巴黎女人也不会围绕着孩子严格的时刻表生活。
巴黎女人就是这样诞生出来的，在她很小的时候，她就发现，亲妈有自己的生活，不会一辈子围着你转。
要做个自私的女人，此地流行的座右铭是：女人不要努力让别人快乐，而只是自私地享受带给自己的快乐。我发现大部分法国家庭，都会有两个到三个小孩，大人在旁边聊天喝酒，孩子们尽情嬉戏，此情此景，不禁又多出了一点生殖冲动。
后来想想国内的情况，哦，算了吧，二胎只代表双倍的焦虑。
几年前还兴高采烈地写过，要做个坏妈妈，后来发现，行不通的，如果所有人都在为了孩子眉头紧锁，尽心尽力。你跷着二郎腿，左手拿烟右手拿酒，只怕会引起99%家长的侧目。他们一定会喷涌着所有的责任心，在心里腹诽：生了孩子怎么不负责？你这样也配当妈妈？
那本书的英文直译名叫《不管在哪里都要做个巴黎女人》，卡尔·拉格斐写了句题词：做巴黎女人，你不必是法国人。
得了吧，世界上任何妈妈都能跟巴黎女人学习，唯独中国女人不行，不拿出老牛一般任劳任怨、吃的是草挤的是奶的样子，就有人替祖国的孩子喊冤：你们真惨，亲妈那么不爱你们。
谁能理直气壮地说一句：我爱孩子，可我更爱自己？
作者：毛利
来源：《意林》2018年第19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