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这一刻，你一定不要缺席
陪我妈在北京住院，有天病房里来了个老太太，七十多岁，很瘦。
一般病人都有家属陪，但这位阿姨没有，一个人佝偻着身子进进出出办手续。她走路慢，又不够灵敏，年轻人半个小时搞定的事，她折腾了两个小时。办完所有手续，换上病号服，她给儿子打电话，平静而简单地说：“我住院了，跟你说一声，你忙吧，不用惦记。有需要我告诉你。”那边儿子大概说，在外地，暂时回不去，要不让媳妇去看看吧。她回说不用，自己都办好了。
挂了电话，大家聊起来，阿姨说，她家就在北京，儿子38岁，是个小领导，特别忙。儿媳工作也忙，还要照顾4岁的孩子。老伴身体不好，行动不便，更指望不上。她老早就觉得心脏不好，医生一直让住院检查，她不愿住，直到前阵子心力衰竭差点儿没缓过来，才下决心来医院。
邻床的妹子心直口快，说：“你一个人住院不行啊，儿子媳妇得来一个。”
阿姨很没底气地说：“没事儿，我就是虚点儿，啥事都还能料理……唉。”话说得挺轻松，但她最后还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那几天阿姨有什么需要，我和邻床的妹子就都代劳了。
有次看着我给我妈剪指甲，她一脸落寞地感慨：“有个闺女真好。”还有一次，医生找她的家属，她像犯了多大错一样，缩着身子可怜巴巴地看着医生说：“对不起，没在这儿。”那样子，我现在想想还心酸。
直到这位阿姨要做手术，必须家属签字，她儿子才现身。他像领导视察一样在老妈床前站了几分钟，很不走心地问了几句话，就急着去找医生签字，说一会儿还有事，待不了太久。
邻床妹子说：“你老妈住院你得来啊，这时候老人身边最需要人了。”
她儿子又强调他多忙、工作多离不开、昨晚还出去陪领导喝酒应酬。
有时间陪领导喝酒，没时间陪一会儿生病的妈，说到底还是自私、冷漠，不懂感恩。
其实大部分父母不习惯索取。你为自己着想，他们也为你着想，可是谁为他们着想呢？他们就活该孤零零没人管吗？
有个姐姐是护士。前几天我跟她聊起这件事，她觉得超级正常：“这样的事太多了，这还算好的，比这差劲的有的是。”
有个大爷，八十多岁了，都是保姆照顾，有个女儿在国外。大爷住院时身体状况很差了，但意识清醒。保姆表面看还算负责，但也只做点儿基本护理，根本没有尽心。有一次大爷想喝小米粥，她懒得动，张口就说没卖的。大爷心知肚明，但人瘫在床上全指望保姆伺候，还敢说什么呢？不但不能说，还得低三下四。
大爷其实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想让女儿回来陪陪自己，也交代交代后事。但女儿忙着做科研，意思是没病危就先让保姆伺候着，要不自己回来待三五天也没意义，又不可能三五个月地守着。大爷想把家底跟保姆交代，又不放心，有次就趁保姆出去，偷偷找了个年纪大点儿的护士，让她帮着写遗嘱，他银行卡的密码，家里的房子情况……
直到他彻底闭眼的第二天，女儿才急火火地从国外飞回来。护士把大爷托付的事都跟她说了，她坐那儿一通哭。护士私下跟同事们说：“也许她是真伤心，但我看着特生气，一点儿不同情，早干吗去了？我真想告诉她，你爸走之前连小米粥都喝不上！”
是啊，父母在的时候你不尽心，人没了你哭出花来又有什么用？
这几年听的见的多了，我越来越意识到：人老了，是多么需要孩子，尤其是病床前，病房里。
一个孩子平时多优秀多孝顺多讨父母欢心，那都是锦上添花。只有在父母躺在病床上听天由命的时候，孩子对父母的好，才是雪中送炭。平时父母羡慕别人家孩子学习好，往往也就是那么一说。但在病房里看到别人家孩子尽心尽力，绝对是真羡慕。
去年我闺蜜的妈妈脑病住院，很严重。确诊后医生说需要手术，费用可能高达三十万元，回去商量下要不要做。闺蜜和她哥哥都是打工的，三十万元实在不是小数，但两人根本没犹豫，当时就一起说：“不用商量，做。”手术很成功，情况也比预想的好很多，最后只花了七八万元。一家人都特高兴，尤其是闺蜜妈妈。
前段时间我去她家，阿姨说这俩孩子真是没白养，不光舍得花钱，伺候得也周到，手术完那天，让他们回去休息谁都不走，最后一起陪了一天一夜，怕她冷怕她热，变着花样给她弄好吃的，全病房的人羡慕她。
我以前特讨厌“养儿防老”这种心态，老觉得孩子给我的快乐足以回报我对他的付出了。我应该趁年轻攒够了钱，将来多老也得自己养自己，不能赖在孩子身上。
现在我不这么想了。你没老过，就不知道老是什么滋味。
年轻时趾高气扬说“我老了才不指望孩子呢”，那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真到了瘫在病床上不能动那天你试试。别说那时你可能没多少钱，就算有钱，有一个亿，也得有个信得过的人帮你花吧？得有人认认真真地帮你挂号，帮你买饭，帮你决定要不要手术吧？
没这么个人，可能会很惨。
普通人这一辈子，最大的不幸无非两件事：一是少无所养，二是老无所依。能自理的时候无所依还好，最怕就是很老很虚弱很需要有个人依靠时，身边却没个靠得上的人。
大部分人——现在我们的父母和未来的我们，会在一世奔波之后，走到那个时刻。那一刻，人对自己和世界基本都失控了，虚弱、无力、眼望天花板，心里一片茫然。那一刻，谁是他最强大的生存指望和精神支柱？儿女！父母一生里面，最需要孩子的，就是这一刻了。
所以，在我们的父母健健康康时，我们忙也就忙了，照顾不周也就不周了，但到了他们最虚弱的一刻，请一定不要缺席，尽力陪好他们这一程。
这是为人儿女，最深的情义和最大的本分。
作者：李月亮
来源：《意林》2018年第20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