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罗振宇
随风而变。
一开始还有点情怀
2014留在杜若洋印象里最深的是一种巨大的兴奋感。
那年5月,罗振宇与前合伙人申音正式分家,偕“罗辑思维”项目出走,重组团队注册公司。杜若洋记得,那段时间资金紧张,一度靠老板自己垫钱维持。
彼时作为品牌而不是节目的罗辑思维,刚完成两期会员招募,正密集地进行社群经济探索。
社群经济是一种运营,即把喜欢罗辑思维的用户聚集起来,和他们尝试各种互动。杜若洋和这家公司很多员工一样,来自传统媒体,认为最重要的事是“好好做内容”,当时作为一个内容团队,罗辑思维还有很多不成熟之处,他认为应该先“让小朋友们抓紧读书”,“找到更多的好故事、好料支持节目”,补足短板。
但罗振宇不这么认为,在罗辑思维合伙人里还有申音和吴声时,这三个人主要做的一件事就是给团队开会,“给我们开会,和团队开会,逼着必须做,讲运营的重要性,必须做。”杜若洋记得。
6月17日,“事先不告诉你是什么”的图书包,一个半小时售出8000套;7月18日,众筹制作、“找人代付”的“真爱月饼”正式上线,共计售出4万多盒,近300万人参与其中;10月8日,柳传志在罗辑思维发布语音,征集“柳桃”营销方案,雕爷、王珂、王中磊等5人回应,在罗辑思维平台上线一天,10000盒柳桃售罄。
“做一个事儿爆一个事儿,做一个事儿爆一个事儿,那个感觉太爽了!”现在想起,杜若洋仍两眼放光。一波波巨浪的操盘手,是刚搬进新办公室里的二十来人。他们所属的罗辑思维公司,有微信用户285万,市场估值已达数亿元。
事后,杜若洋和罗振宇复盘,认为他们遇到的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当时确实机会太好了,赶上风口了,第一最大的风口是那个微信的风口,就是微信刚起来,然后刚有公众号。”但很难说是罗振宇预料到了风口,逼大家做运营或许是他一贯的死磕风格和危机意识,事实上,放在一年半以前,罗振宇对这件事的预期都低得可怕。
“当时可不自信呢。”杜若洋回忆,“最开始的时候,罗老师想做一个自媒体,安安静静的,就没想到做那么大。”他记得,开《罗辑思维》策划会,罗振宇跟他们说,咱们做5年能追上人家《冬吴相对论》,咱哥儿几个小日子过得就不错,主要这是咱们爱好,做个有意义的事儿。
《冬吴相对论》由原凤凰卫视主持人梁冬和《21世纪商业评论》发行人吴伯凡共同主持,是彼时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最受欢迎的财经脱口秀节目。视频网站上,单期节目点击量通常在一两万次左右,多的也不过四五万次。而现在,《罗辑思维》的第一期节目在优酷平台上的播放量就达870多万次。
除了微信,还有一个风口就是:2012年,优酷土豆合并,中国最大的强势视频播放平台出现,并鼓励专业生产内容,“那会儿《罗辑思维》做一期节目,在首页能挂三四天。”
“这两个叠加效应真的非常之大。后台涌入的用户就像潮水一样,‘哗哗’地往里涌,觉得这世界都不太真实,太快了。”如今想起,杜若洋难掩兴奋。
但刚起步时,这一切都还是未知数。带着5万元钱买来的设备,罗振宇、杜若洋和一个摄影师在中关村普天大厦附近的一家咖啡馆录制第一期节目。
一整天才录好,出来时天下着又细又密的小雪,罗振宇在路边说了一句话:“老杜,这个事业是一个读书人该干一辈子的事业。”杜若洋感动至今:“我觉得特别有情怀……就是他真的是爱这个事儿。”
但像很多被他忘我肯定后又不屑地否定的事一样,在5年后,6月19日,记者在满是隔音层的办公室见到了罗振宇,提及此事,他满不在乎地笑:
“你才有情怀,我没有情怀,我是只会干这个,我要会造楼,我早就当房地产商去了。”见面安排在上午10点,罗振宇已经对着手机录好了第二天要推送的60秒语音。杜若洋说,当年罗振宇没跟任何人商量就决定了60秒的设定。
那时,微博大号纷纷向微信公众号转移,“他们认为把这个微博的玩法挪过来在微信里还能做大号”,但罗振宇判断,微信本质上是一种贴身陪伴,要做一个真实的人格。
“罗老师说,《罗辑思维》做的第一个产品是一款叫做‘罗胖’的漂浮在空中的虚拟人格。”罗振宇当年的很多话,杜若洋都能一字不差地背下来。
为塑造“罗胖”人格,罗振宇亲自在微信公众号后台回复每一条留言,家庭纠纷、成长困惑、职场困惑,一答答老长。
有人问他,我上大学,和女朋友闹分手,我不想跟她分,我很痛苦怎么办?罗胖说很简单啊,你在上大学期间,你有女朋友,这本质上是一种廉价的性资源,你舍不得放弃这个廉价性资源。
有人调戏他,你是罗胖吗?他就和人做游戏打赌,验明正身后让对方打开窗子对外喊“我是猪”。
杜若洋说,罗振宇原本不是一个性格温和的人,但他能通过自我节制进行修炼,变成做某件事需要成为的样子。“罗老师是沿着理性的坡往上爬,爬到佛性的顶的那个人。”
在工作上,这种修炼被罗振宇称为“死磕”。
有一次,罗振宇第二天的60秒语音一直没想好,在办公室沙发上想到3点,不小心睡着了,迷迷糊糊5点醒了继续憋。当天还要录视频,他从不用提词器,打一个磕巴从头来过。整个人疲惫得不行,跟杜若洋念叨:“哎呀,我觉得这事儿不可持续,不可持续。”
某种意义上,“死磕”来自一种对自身缺失的认识:罗振宇最羡慕高晓松,因为他听说《晓说》经常一条过。罗振宇总结,人家有天赋,是天生贵族,自己只能靠努力,是屌丝逆袭。他认为,如果一个人没有天赋但能把一件事做到“死磕”,也能达到一种惊人的极致。
做会员以后成了商人
2012年,逆袭是中国社会的主题,那一年,正在湖南湘潭卖电动车、高中就出来做生意的年轻人周天祥也在像罗振宇一样寻找“逆袭”的机会。
《罗辑思维》在优酷上线时,这位年轻人正为广告效果不好而发愁,《罗辑思维》成功引发他的注意:“视频制作精良,还不打广告,怎么赢利呢?”
2013年8月9日,罗辑思维推出了“史上最无理”的付费会员制,分200元、1200元两档会员价。结果,5000个亲情会员、500个铁杆会员6小时售罄,罗辑思维瞬间集资160万元,成功获得第一桶金。第一时间购买了铁杆会员的周天祥意识到:“原来还能这样要钱!简直是商业的屠龙之术啊!”
这个结果也令罗振宇意外,他在一次演讲中感慨:“妈的,我对这个社会要负起点责任了。”
这段时间,罗辑思维组织了大批基于社群经济的商业实验,甚至几乎发展出了一套话语体系,交朋友叫“建立连接”,聚会叫思想碰撞,侃大山叫线下high聊会。有商家跟罗辑思维合作,为罗友发放福利,简称“罗利”、“罗丝福”。
2014年初,罗辑思维发布“鸡毛信”,号召罗友组织、召唤有爱的餐馆为罗友提供一顿免费的“霸王餐”,更有机会得到罗胖空降现场。
这也是一次为商家“赋能”的实验,杜若洋转述罗振宇的理论:“未来的一切商业都是有灵魂的商业,没有灵魂的商业会发生恐惧,恐惧怎么办,他就要外包,他要找个灵魂。这时候《罗辑思维》呢只需要做一个灵魂,然后商家就会和你对接,租用你的灵魂。”
从结果上来看,周天祥成了“霸王餐”的最大赢家。
“霸王餐”活动发起以后,周天祥开始逐一私信《罗辑思维》中提到的书作者,最终成功邀请到四位到北京一起吃饭。这次活动使周天祥在社群里成了人物,“要是罗辑思维会员有KPI,我肯定是前五!”
经此一役,KPI已经无法决定他的工作了。2014年年底,周天祥在包括罗振宇在内的微信群里说起工作不顺,已经认识他的罗振宇说:“小周你发个‘会来事’呗”。
“会来事”是“会员来信有事”的简称,是罗辑思维在微信上开设的版块,只有铁杆会员才有发布资格。罗振宇提出后,周天祥立即发布了求职信息,想找一份“互联网产品/运营管理”的工作。
不到一个月,这个没有读过大学的小伙子收到1000多家公司的邀请,他去了100多家面试,并在2015年连换4次工作:“觉得自己无所不能,这辈子不愁没工作了。”此时,距离他海投简历没有回音,仅过去6个月。
在这次成就了周天祥的“霸王餐”活动中,罗振宇“空降”成都芭夯兔,在罗友的欢呼和包围中即兴演讲,用6个词总结“怎么在互联网时代成功”,分别是“禀赋”、“轻薄”、“牛逼”、“死磕”、“不靠谱”和“一定要瞧不起人”。
彼时,罗振宇的一个大热观点是U盘化生存。互联网大大降低了人与人连接的成本,这促使人脱离组织,成为“U盘式的手艺人”—自带信息、不装系统、随时插拔、自由协作。从央视离职创业,他自己就是U盘化生存的典范。
这期题为《夹缝中的80后》的节目播出后,罗辑思维后台就有人留言:“罗胖,我听了你节目以后特别有感触,我已经辞掉我的公务员的职务了,然后你告诉我,我当个什么U盘去。”
这期节目中提到的正面典范、做PPT课程培训的自媒体人秋叶曾给罗振宇留言,建议他应该强调一下,对职场新人,先要适应组织化生存,练好内功,才能自立门户。但是“感觉他对我的观点不以为然。”
而在一位与罗辑思维有过深度合作的商业人士看来,态度鲜明的肯定语气恰恰是最适于传播的风格,因为人倾向于听肯定式的东西,少操心。
他想要学习罗振宇这种“顶级聪明”的传播方式,但看到会员把罗振宇视为百科全书,想从他那里找到一切答案,脑海中浮现出“千秋万代”的教主感。“你可以想象成孔子和弟子。”周天祥描述会员与罗振宇交流的状态。
2015年10月,罗辑思维完成B轮融资,估值13.2亿。罗振宇发表文章《有奔头,一起过》,宣布暂停会员招募,但支持会员资格的转让。
那之后的几天里,罗友微信群里会员资格交易红火,有人每天统计会员价格波动,制作K线图,最贵的时候一个会员资格的价格被炒到了6位数。
而现在,会员资格的全部权限是,在罗辑思维微信店铺购物享受折扣。
爬出去就当人,爬不出去就做狗
回忆起第一次与会员的线下见面会,给周天祥留下最深印象的是罗振宇的真诚,他花了半个多小时与每个人拥抱,“整个见面会差不多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在拥抱,这种有诚意的姿态大部分名人不能比。”周天祥说。除此之外,首批会员招募还选在“七夕”,以“爱的名义”进行“自由人的自由联合”。
但仅仅两年后,罗辑思维业务重点就转向电商,社群在罗振宇口中一下变得不值一提,他认为,从社群中学到最有价值的一点仅是:应该早点卖书。
关于这种突然转变,现在的一位会员早已见怪不怪,“罗老师特别擅长找姿势。”他说,“这样给到自己的压力会小一些。”
找姿势实际上是一种如果你质疑我,我就干脆更直接地表现给你看。与申音分手后,外界时常出现关于罗辑思维散伙的猜测和传言。罗辑思维干脆创立“散伙节”,一年一度加以庆祝。
今年4月28日,散伙节在郎园园区吃火锅,桌子连成了一条街,啤酒饮料码得齐齐整整,全公司百十来人围在桌边,涮肉喝酒。两条横幅从楼上垂下来:“没节操有底线手艺人异军突起”;“结硬寨打呆仗黑天鹅展翅飞翔”。
熟悉他们的人说,罗辑思维有个本事,特别擅长把坏事变好事。
比如与王路的纠纷。2015年1月10日,时任凤凰新闻客户端主笔王路发文指责罗辑思维未经允许,使用了他的两篇文章,未给作者署名,也没有加上文章来源。
几小时后,罗振宇发布道歉信,除了表示要支付稿费,还包括自罚一天不吃饭、当日内容编辑自称小婊砸等调侃表态,以及顺便宣传了一把彼时罗辑思维正在进行的匠人如神活动。
一些机构把这封信视为高明的公关案例,尽管当事人王路认为这个道歉不够真诚,也有为数不少的网友表示,罗辑思维的道歉信正印证了王路在这篇《罗辑思维,你讲点职业道德好不好?》中写的一句话:“和商人谈道德,是会被羞辱的。”
而说起社群结束,这位曾被供养的“罗胖”难以置信这种质疑:“我就是一个乞丐,你打赏给我钱,还要我给你提供服务!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把自己看做弱者,从而产生强烈危机感和“死磕”精神是罗振宇很多时刻的人生主题。
对于出生在安徽芜湖普通家庭的他而言,童年和少年时期意味着“狗洞”一样的时光,就像“上帝给你扔到一个狗洞里……你就爬吧,远方有一个出口,那个地儿叫高考……其他没有任何光亮……爬出去就当人,爬不出去就做狗”。因此,在这种看法下,高考就变成了生活中唯一值得死磕的事,“上大学之前一切都不重要,没有自由成长,就是高考……所有其他事儿都是扯淡。”
而成年后,在买房上,他同样表现出了这种恐惧。2001年,罗振宇在北京买了第一套房子。“有些人是看这大势已经基本稳定了,慢慢投入进去,而且很快把这个钱付掉。”他采取了一个“很激进的策略”—有多少钱都扔进房子里,能贷款绝不去付全款,超出自己当下财政能力去买。
在他极端的视野里,买房被他看做“我们这一代人最大的财富机会”。罗振宇的不安全感一直到2003年买下第二套房后才有缓解,他那时想的是,自己一个月怎么也有两三千块钱租金了,觉得这辈子从此饿不死了。
《罗辑思维》第一期节目上线4天后,他发了一条微博,少有地提到自己的生活:
“猛然想起一件尘封往事:在考初中的考场上,我把作文题审得蛮拧。监考老师看俺长得像功夫熊猫,很没原则地提醒了我一下。此时距离考试结束只有20分钟,在极度惊慌中我又草成一篇新文,安度此劫。没有那句提醒,我的生活就会滑上另一条轨道。30年后的此夜,我感激之外还有感慨:我们曾经活得那样危如累卵。”
就应该变,不耽误打脸
在今年年初一场罗振宇叮嘱“内容不要外传”的演讲中,U盘化生存、社群经济和内容电商都已经被他总结为了自己给业内挖的三个坑,而他如今已经逃离了它们,留下那些被他带下坑还在挣扎的人。
“我是在特定时间和我的特定规模下干这个事,我当时干对,你干不对。从这个意义上讲,我给很多人挖了坑。那怎么办,很多人以为这就是坏,我操,你爱怎么说怎么说。”罗振宇对《人物》杂志记者说。
去年5月,在《十三邀》访谈中,罗振宇说,自己和4年前比起来,最大的特点是有了道德自信。“我做的这摊事如果将来真的能做成的话,我觉得我最大的贡献不是挣了钱,这点生意在资本的海洋中连泡沫都不是。我觉得我这一生能给这个社会做得最大的贡献,就是帮一代生意人确立道德自信。”
罗振宇直言不讳地总结:“做生意挣钱不管他人,是最有尊严的生活。自己养活自己,对身边人负责,是最高的荣誉。”他把“3·15”视为商人道德自信的一场浩劫,尽管在央视时,他连续3年任“3·15晚会”总撰稿。
“听到他这么说,觉得挺不舒服的,有点被撂在一边的感觉。”郑州罗友圈发起人高磊说。第三批会员招募时,他引荐了200多个会员,“当年就是有很多个像我这样的人,为罗辑思维真的是立过汗马功劳。”
事实上,从2015年起,罗振宇基本不再参与会员的活动。对所有会员活动采取泡妞三式—“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的态度,也不再组织“霸王餐”和会员定制旅行的活动。
2016年1月,罗辑思维天猫旗舰店正式上线,4天赚了10万元,罗振宇说,那段时间,手机刷着各种各样的电商后台,看看过去一个小时又涨了多少,“就像过去天主教卖赎罪券的,银币碰到钱箱底部叮当作响的时候,我的灵魂就要飞升一下。”
罗振宇说,此前的一系列商业实验,“其实就是在探索,在这个基础上能不能做电商。”
而今回过头来,罗振宇又认为做电商是比较痛苦的一段时间,电商与做社群时一样,能够赚钱,但是没有找到可持续的商业逻辑。“创业公司都这样,因为最后市场给你的要求,不是要求你挣钱,而是要求你增长,甚至不是要求你增长,是要求你超越预期地增长。”
而在今年3月,罗辑思维宣布停止免费视频节目,《罗辑思维》变为日播音频节目,只在一款叫“得到”的App上供付费用户免费使用。
之所以把节目挪到App上,显见原因之一是,风口已经过去,用户开始分散,非常难以再以以前的内容,吸引原来那么多用户。
“大号就是一点点的枯萎掉了,就像秋天来了一样。就看着自己的用户在流失,自己的数据在往下掉,然后他们茫然不知该如何而为,就是那些第一代大号,好多现在都是这个问题。”杜若洋说。
而“得到”是罗振宇找到的新方向,他把“得到”的目标定做是新时代的学科知识入口,他把知识服务比作外卖,把远在天边的东西,用一个极低的价格送到用户嘴边。“得到”专栏的老师们相当于后厨的大厨,罗振宇是前厅的服务员。老师负责把菜做好,他来上菜、摆盘、割萝卜花,营造氛围,流水线作业。
去年11月,罗辑思维明确“得到”业务后,原价退出所有投资项目,papi酱就是其中一例。同年3月,罗辑思维投资papi酱,并策划了“中国新媒体世界的第一次广告拍卖”,沟通会门票单价8000元,要求竞标公司注册资本至少300万元。最终拍出了2200万元的天价。
这一短暂的合作被解读为罗辑思维的“始乱终弃”,有网友感慨“Papi酱太尴尬了,新媒体汉献帝。”
在与《人物》杂志记者的交谈中,罗振宇主动提及此事:“我们同时投了10个项目,同时决定原价卖掉……是我们想清楚我们这家公司不应该做投资。”
撤资以后,罗辑思维CEO李天田在一场演讲中解释此事:“如果罗辑思维在投资上赚很多钱,这是一种‘耻辱’。”演讲内容流传甚广,这一观点被简化为“投资papi酱是我们的耻辱。”
创业前的一次演讲中,从央视辞职不久的罗振宇举王石的例子表达过与脱不花(李天田)类似的观点:王石拒绝靠炒地皮赚钱,因为依靠非核心能力赚钱,会损害企业的核心能力,这也是一种耻辱。
在罗振宇看来,罗辑思维的核心业务一直是知识服务,此外的种种,都逐渐成了会阻碍公司发展的存量,需要在迭代中舍弃。
“很多公司死在纠结存量上,我们从来不纠结。”罗振宇不存照片,在双胞胎女儿出生之后清空了藏书。他说自己和CEO李天田每天都把罗辑思维当做一个新公司来做,“可能一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天,我都不会回头看自己这一生。”
罗振宇在多个场合说明拒绝被存量绑架的观点时,最常举的例子是,2013年,自己卖掉了房子和车。
但在今年年初,罗振宇在一场演讲中又说,当时自己确实卖掉了房子,“但后半句我没有说,我到香港买了腾讯的股票,实际上,比北京房价涨得好,然后,在这一轮房价上涨之前,我又把北京的房子买回来了。”
由此得出结论:“对创业者来说,最重要一条:甭管听谁忽悠你的,责任你自己负,因为,别人不会把他选择的所有维度参数都告诉你。”
提及此事,罗振宇满脸的“我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我当时一直在说(买股票),只不过没有公开说而已……我就算没有这些,我先卖了,然后我改主意了,买了,不行吗,这不是公民的权利吗?”
有学历史的网友说,《罗辑思维》讲的历史内容是知识点比较浅的部分,自己更多地从中获得更有趣的角度。“但是对于一些认知结构被罗辑思维所提供的这套东西给全包围的人来说,他就很尴尬了。”
秋叶认为,盲从罗辑思维,是没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要交的智商税。“你把自己的思考能力都建立在别人的判断上。那你迟早要被人骗一次嘛。就说他叫罗振宇,还是叫王振宇,那不重要嘛。”
周天祥坦率地说,自己一直把《罗辑思维》当做电视剧来看,“罗振宇本身就是电视台里做节目的人,不要以为他说的就是真的,他在演,我们看到的有艺术加工成分,如果把他说的当成道理来听,去对比着在实践中使用,是会出问题的。”
质疑我的都是傻逼
5月18日,“得到”召开今年的春季知识发布会。入场要经过长长的红毯,一侧是一人多高的展板,上面印着“得到”老师们的大照片。罗振宇的照片也在其间。
罗振宇不再是罗辑思维唯一的产品,得到的重要目标是实现“去罗化”,他说罗辑思维已经找到了做产品的心法,不用担心公司会死了,也不用像刚刚创业的时候—如同婴儿,每两个小时醒来,大哭一场。
此次发布会上宣布,去年上线时的第一个产品《李翔商业内参》,改版成《李翔知识内参》,由宝马冠名赞助,付费转成免费,李翔本人加入“得到”,任内容主编。
就在去年年初,宣布了“罗辑思维天猫旗舰店”正式上线的“合一百川创业加速计划”发布会上,罗振宇说,广告这种商业模式本身在价值观上面出了问题,就是谁给钱多咱就给谁多曝光,罗辑思维从一开始就明白,广告性的收益绝对不能去挣。
“有一家公司就让我们微信主文给他们发布一报告,给我们200万现金,说挣不挣。我跟脱不花跟江姐一样地说,不挣。然后忍住,真的就是从卖货开始,一笔一笔的挣钱。”罗振宇言之凿凿。
“别忘了我为什么不接广告,是我不能靠流量来驯化我,你在微信公众号环境里你要是接广告,你就会变得不断地标题党,你根据越来越流量大、用户数量多、点赞数高你去设计你的内容,那当然会出问题。”罗振宇有点不耐烦地加快语速,像在解释一个再显见不过的道理,“我现在接广告是因为我完全约束住了自己的冲动,那有人多给我一笔钱,我为啥不要呢?”
采访过程中,罗振宇一度试图终止采访,《人物》杂志记者关于各种质疑观点的问话让他厌烦,“我为什么接受别人对我的评判?Don'tjudge me……如果你让我挡子弹,我真的不想表演这个。”
他早就受够了来自各种系统的评价,从安徽芜湖“爬狗洞”一样高考,到在央视做制片人,被当时的领导排挤。
现在,他只认来自商业维度的评价,因为一切东西都可以自我欺骗,但公司的营业额、用户增长、市值都是不会骗人的,“内心的进步可以通过一系列的数字体现出来”。
“媒体,它不见得要歪曲事实才能伤害你,它在完全尊重事实的情况下,同样能伤害你。”从央视辞职后,罗振宇在一场对中小企业主的培训上说。那时他还有刘海,也懒得卖萌调节气氛,比起嘟嘴更爱翻白眼,也更接近镜头外的罗振宇接受采访的状态。
这个央视从业10年的制片人说,每次接受采访都非常谨慎。但即便在与知名文化作家许知远的访谈中,他也明显是占据主导的一方。对于许抛过来的所有问题,他都能在漫漫历史长河中为话题定位,把问题稀释、消解掉,如果完全按照他的逻辑,会有一种说得又多又对,但是好像没有回答问题的感觉。
前几年偶尔得空,他会在微博上把骂他的人亲自拉黑,现在他懒得看了。微信上质疑他的文章也一律不看:“这是我们网络界‘扶贫’的特定方式,夸我肯定没有阅读量,骂我会有阅读量。”
凡此种种,罗振宇总结得言简意赅:“质疑我的都是傻逼。”他也拒绝做出任何回应:“(就像)你出超市,一个小流氓上来说你偷东西了,你说我没偷,那你让我搜身。那你让他搜吗,你让他搜,没有,他就欢呼雀跃走,哦,傻逼让我搜了。就是这样嘛,为什么我要回应他们的话呢?”
罗振宇说自己只和用户对话,他每天会看“得到”后台的留言,尽管这也不是他做决策的依据,他信奉的是数据,“你说我是听你的感觉重要还是数据重要?”
善于归纳的罗振宇把人看待世界的方式分成两套系统,一套是立场、感受和评价,另一套是目标、方法和行动。他坚定地认为自己属于后者,并拒绝与前者有任何交集。
一个月前的知识发布会上,两个小时的时间里,“得到”推出了12款付费课程和产品。罗振宇为每款产品在漫漫历史长河中找到了独特的定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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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知识赞助商”宝马:“他们(宝马)盯住了李翔商业内参和知识内参的用户,他们知道,这样的一批人最宝贵,哪怕从现在开始你还买不起宝马,没关系慢慢培养,大家先攀个交情。”伴着轻柔的音乐,罗振宇带着温暖的笑容:“跟我们一起走,你会有面子,而且有收获。”
或许这种推销时刻,是两套评价系统在他身上联系最紧密的一次。
作者:陈墨
来源:《人物》2017年第0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