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看点
1、圣王的对面不一定是暴君。
2、真实的历史绝不是非此即彼,现实也一样。
3、失败者不一定错,但却不能阻止被泼上“污水”。
4、所以,正确的人生就是卯足劲,别失败。
帕斯捷尔纳克说过一句话:没人知道时代如何变迁,就像没人知道草是怎么一点一点枯黄。大多数时候,历史的演变确实非常缓慢,往往很难被察觉。但是也有例外。历史上存在一些关键性时刻。在这些时刻里,世界骤然变化,其变动之剧烈,影响之深远,一直波及到千百年后的人类命运。
中国历史上,我能想到的最重要的三个关键点是:公元前1046牧野之战;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统一中国和1840年鸦片战争。
在牧野之战中,陕西的周部落灭亡了商朝,建立了周朝。我把它说成中国历史三大爆发点之一,可能有人会觉得夸张:“这货写到哪段就说哪段重要!”但这话也不是我一个人说的。王国维先生在《观堂集林》也里也说过:“中国政治与文化之变革,莫剧于殷周之际。”商朝和周朝很不一样。我们看周朝的时候,能清晰辨认出传统文明的特色。但是看商朝,绝没有这样的感觉。周朝是中国史的一个崭新起点。中国传统文明里的一些核心概念,比如“忠”“孝”“德”“礼制”,都是在周朝才真正成型的。在政治上,周朝设计了一种封建+宗法的架构体系,对后世政治制度影响尤为深远。
因此在某种程度上说,牧野之战标志着中国古典文明的开始。
这场战争如此重要,参战的周军却少得可怜。《尚书》记载,周武王带着三百辆战车,三百名虎贲参战。后来孟子觉得三百人少了,怀疑是抄写错误,改成了三千虎贲。这个改动还是合理的,因为按照惯例,一辆战车大致应该配十个战士。那么说起来,周武王投入战斗的主力军就是:三百辆战车,几千战士。
大家把这个数字抄来抄去,最后轮到司马迁。司马迁是个顶级史家,但他有个毛病:贪多喜功,迷恋大数字。所以他写牧野之战的时候,出手豪阔,在“戎车三百乘;虎贲三千人”后面又有整有零地加上“甲士四万五千人”。反正四万五千人也不用司马迁养活,他就很大方给周武王派去了一支生力军。
但是这四万五千人其实要不得。现代历史学家仔细考证周部落的人口,认为周武王治下的子民,男女老少加在一起,也就是在5-10万之间。他哪来的“甲士四万五千人”?当时真正的情况很可能是:几千人围着几百辆车,站在一个叫牧野的平原上,准备推翻了一个有六百年历史的王朝。一个叫姬发的人在大喊大叫,给他们打气。一个叫姜尚的人站在战车里,阴险地策划进攻。
在他们对面,是一个据说坏得淌水的人——殷纣王。
说起来,殷纣王简直坏的离奇。他的太太妲己也和他一样坏。翻遍中国历史,找不出比他们俩更坏的一对夫妻。他们简直是禽兽中的比翼鸟,恶棍中的双截棍。要是把他们的坏事一一列举出来,能凑够好几篇文章。
但是纣王并不是一开始就那么坏。他变坏有个过程。比如,出兵前周武王特地召开动员大会,声讨殷纣王。但在大会上,周武王也没列出什么像样的罪状,说的相当含糊,重点渲染的是纣王听女人的话、不重用亲戚、祭祀活动搞得不频繁。(见《尚书.牧誓》)光靠这些罪状,很难勾勒出一个暴君的形象。
后来的作家读了这些罪状,也觉得不过瘾。周武王是圣君的典范,那他的对手也该是暴君的楷模!所以,殷纣王的罪行必须丰富多彩。作家们开始发挥自己的想象力,不断添砖加瓦。到了司马迁写《史记》的时候,殷纣王的罪行已经颇为可观了。
司马迁津津有味地写道:纣王修鹿台、设炮烙、挖比干的心看是不是有七窍;有位妃子有点性冷淡,他就杀了这位妃子,还顺便把她爸爸也做成了肉酱;周文王听见这事叹了口气,就被纣王抓起来敲诈钱财。等等等等。受过宫刑的司马迁还特意描写纣王如何“淫乐”。据说,殷纣王以往大池子里灌满酒,往林子里挂满了肉,然后“男女倮相逐其间”,逐累了就喝酒吃肉。当然,这个娱乐方式听上去相当土鳖。这倒让我想起鲁迅讲的一个故事。农妇在地里干活,忽然叹气说:皇后娘娘何等快活!现在还不是在睡午觉?醒了就叫“太监,拿个柿饼来!”酒池肉林倮相逐,就是司马迁想出来的柿饼子。
顾颉刚先生写过一篇考证文章《纣恶七十事的发生次第》。他发现殷纣王共有70条罪状,都是各朝各代陆续加上去的。比如战国增加二十项,西汉增加二十一项,东晋增加十三项。而且这些罪状越写越夸张。就像司马迁说纣王修建了鹿台,刘向就补充说:鹿台高达一千尺!晋朝的皇甫谧一使劲,鹿台又变成了高一千丈!商周时候一丈大约折合两米。纣王为了淫乐,要爬上两公里高的鹿台。这时,我们已经搞不清楚这是一个残暴的君主呢,还是一个优秀的登山运动员?
学者说:纣王的形象反映了历史学的重要特征,那就是观念的成长性与层积性。这个说法太学术,翻译过来就是说:一旦某人掉到粪坑里,那么历史学家就会蹲在他头上拉屎。我们经常说:“时间会证明一切”“历史是公正的”。其实根据我的阅读经验,历史既不是公正的,时间更证明不了什么东西。历史是人记录的,而人是复杂的动物……我们已经很难知道殷纣王到底是一个什么的君主,我们只知道他失败了。
在牧野,纣王一败涂地。
大战前夕,司马迁慷慨地赏给了纣王七十万军队。但考虑到当时的人口规模,纣王怕是消费不起这么奢华的一支军队。据估计,纣王的军队最多也只有几万人。几千周军(还要加上一些同盟军)和几万商军展开决战。据说战斗过程非常惨烈,血流得把木棒子都飘起来了。这些木棒子引起了孟子的忧虑。他觉得这个说法政治上不正确:“仁人无敌于天下。以至仁伐至不仁,而何其血之流杵也?”
这里的确有矛盾因素。首先大家一口咬定:周武王是仁慈的;但是反过来说,这么一场大战不多死些人也确实不过瘾。因此,大家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周军刚发起冲锋,商朝前面的军队就反戈一击。于是前队和后队自相残杀自相践踏,结果,“血流漂杵”。因此,虽然士兵死得很壮观,但都不是周武王杀的。
书上就是这么记载的。这看上去像一个奇迹。但它就是这样发生了。至于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据说,商纣王逃走,登上鹿台,自焚而死。周武王尾随而至,向烧焦的尸体射了三箭,砍下了他的脑袋,挂在太白旗上。商王朝就此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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