盾和弹之间的那点事（三）——大盾和小盾的终极PK
在前两章中对各国“神盾”舰上装备的“大盾”和“小盾”分别进行了介绍，那么“大盾”和“小盾”作为两种典型的“神盾”系统，谁才是更先进的存在，或者说谁才是海军防空作战的未来发展方向呢？虽然“大盾”和“小盾”的功能定位与设计理念完全不同，但两者的目的却是殊途同归的——即撑起一国海军的舰队防空伞，使海军舰艇编队免遭来自空中的威胁，因此对两者的先进程度进行比较也就有了可能。
“大盾”的主要价值体现在中高空防空，而低空防空则并不是它的强项。首先要明白的一点是，在舰队防空中如果有一个先后顺序的话，那么应该是先解决了中高空远程防空后才有资格谈中近程的低空防空。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低空突防相对于高空突防而言，其投入的成本与代价更高、实施难度更大。同样的对舰打击，来自高空的攻击比来自低空的攻击更容易实现，比如战机在执行对海反舰作战时，即使是老式轰炸机或战斗机要从高空发动反舰攻击也并不是一件难事，只要航程和载弹量足够即可。而低空突防相对而言则是一种新技术，是作战飞机利用地球曲率和地形起伏所造成的防空体系的盲区，从而有效地躲避对方各类防空武器的拦截，尽可能地接近目标而不被发现，从而可以提高作战飞机的生存力和突防成功率。对于作战飞机来说，低空突防要求其具备优良的低空飞行性能，并且对飞机的航程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因为低空的空气密度高，阻力大，同样的作战飞机在执行低空突防任务时消耗的燃料要远高于高空巡航飞行，这也是为什么用于执行对地/对海攻击任务的战斗机、歼轰机，通常情况下其最大起飞重量要比用于制空作战的战斗机更大，尤其是对于挂载反舰导弹这类大型、重型空射武器的战斗机来说，更需要在武器挂载与油料装载上进行取舍。此外，低空突防技术对于进攻方的作战体系要求更高，比如战斗机在执行低空突防反舰攻击时，由于地球曲率的存在，当对方舰艇的舰载雷达受雷达低空视距的影响无法发现低空来袭的战斗机时，进攻方的战斗机也会因为飞行高度过低，其机载雷达也无法及时对目标舰艇的具体位置进行更新，因为雷达视距是双向的，别人看不到你的同时你也会看不见别人。这时低空突防的战斗机就需要外部侦察平台（比如空中预警机、巡逻机、侦察机）的帮助，以提供及时、准确、可靠的目标位置信息，引导战斗机向着具体的目标方位发动突击，从而有效地完成反舰作战任务。而这种作战体系并不是所有国家都具备的，很多国家的海空军都具有装备甚至研发战斗机的能力，但对于大多数国家的海空军来说，预警机、大型海上巡逻机这类高技术装备仍然属于一种奢侈品，可望而不可得，即使装备了也通常都数量有限。
同样道理，对于各类反舰武器而言，采取高空投放与采取低空突防攻击也是存在很大区别的，这两者的代表分别为滑翔制导炸弹和反舰导弹。滑翔制导炸弹，顾名思义是指常规的航空炸弹通过加装滑翔弹翼组件，从而可以利用空气升力实现滑翔增程。一般来说，滑翔制导炸弹只有通过高空投放才能保证足够远的有效射程。以我国“雷石”-6滑翔增程制导炸弹为例，一个普通的500千克级航空炸弹在加装了滑翔翼组件后，便可利用空气升力从一枚普通的航空炸弹摇身一变成为速度超过0.7马赫的滑翔炸弹，射程也因此大幅增加到65千米。这还只是无动力射程，如果加装了小型发动机后，则射程可以轻松达到100千米甚至更远，这个射程下对方舰艇的中近程舰空导弹已经不具备拦截载机的能力了，而只能被动地拦截来袭炸弹。而且这不过是普通航空炸弹加装一个滑翔翼就能实现，成本非常低，技术上实现起来也很容易。美国JSOW“防区外攻击武器”的单价在20万～30万美元左右，而先进反舰导弹的单价则一般都在100万美元以上，印度的“布拉莫斯”反舰导弹单价甚至高达300万美元，可见滑翔制导炸弹的成本远低于反舰导弹，而攻击效果却并不比反舰导弹差，甚至还要更强（在不考虑突防效果的情况下）。由于滑翔制导炸弹的重量一般都比反舰导弹要轻，能投放的有效载荷（战斗部重量）却不比反舰导弹要小（反舰导弹的大部分有效载荷都用于装载燃料了），因此战斗机或轰炸机在执行反舰作战任务时，通常都可以挂载更多数量的滑翔制导炸弹。假如一支水面舰队没有建立起有效的中高空远程防空体系，则对方的进攻飞机就能很轻松地从高空大量投放便宜而好用的滑翔增程弹药，水面舰艇上的中近程防空导弹在这种情况下只能被动拦截来袭炸弹而不能对对方的发射载机构成有效的威胁。这种拦截方式注定是效率低下且代价高昂的，用昂贵的舰空导弹去拦截廉价的制导炸弹，这种消耗式的拦截方式不管对于哪国海军来说都是效费比低下的。
而反舰导弹相比滑翔制导炸弹则属于一种技术复杂程度更高、造价也更加高昂的高技术武器。在马岛战争中，由于国际禁运的原因，阿根廷的“飞鱼”反舰导弹的库存量一度只剩下5枚，这也对马岛战争的战局发展产生了很大影响。对于小国的海空军来说，实施远程反舰导弹攻击的难度要比从高空投放制导炸弹的难度要高的多，很多小国空军的战斗机甚至不具备挂载和发射反舰导弹的能力。此外，对反舰导弹来说，也可分为高空飞行弹道和低空飞行弹道两种不同的突防模式。以印度“布拉莫斯”超音速反舰导弹为例，其采取高空巡航弹道时的射程高达300千米左右，而当采取低空巡航弹道时则有效射程大幅缩水至100多千米，这意味着“布拉莫斯”反舰导弹在采取全程掠海低空突防的攻击模式时，发射平台需要突入到离目标更近的距离内才能实施有效的打击，这可能会使发射平台遭受对方的拦截与攻击而无法保证发射平台的安全，甚至使发射平台找不到发射反舰导弹的机会。可见反舰导弹的低空突防需要付出比高空突防更大的代价，实现的难度也更高。而反舰导弹采取低空飞行弹道时的突防成功率要远高于高空飞行弹道。这也进一步体现出了水面舰队中高空防空的重要性，一个具备完善的中高空远程区域防空能力的水面舰队将迫使敌方发射的反舰导弹不得不采取难度更大、代价更高的低空弹道突防模式，而且敌方的各类反舰导弹发射平台如军舰和战机只能逼近到离目标更近的危险距离内才有发射反舰导弹的机会。
现在大家应该明白类似“宙斯盾”、“中华神盾”这样的大型四面固定阵存在的意义了吧。有了中高空探测距离高达400千米的大型相控阵雷达系统，再配以射程达到100～200千米的远程舰空导弹，将迫使对方战机和导弹难以从中高空发动进攻，而不得不采取难度更大、投入代价更高的低空突防方式，这将成倍增加对方的攻击难度和攻击成本，从而降低我方水面舰队的防空压力。以越南空军为例，其虽然拥有多达数十架的苏-30重型战斗轰炸机，但在缺少空中预警机和大型海上巡逻机的支持下，其苏-30能否发动有效的反舰导弹低空突防攻击仍是值得怀疑的。对大多数小国的海空军来说，低空突防反舰攻击仍然是一种比较奢侈的作战方式，限制条件太多，对海空军整体作战体系的要求太高，投入与花费的代价过高，已超出了很多国家的能力范围。虽然在几十年前的马岛战争中阿根廷空军即已率先实现了低空突防战术，但要看到的是，阿根廷空军投放的炸弹数量要远多于“飞鱼”反舰导弹，而且现代水面舰艇编队的防空能力也远非当年的英国航母编队能比。在面对现代大型航母战斗群以及先进“神盾”舰时，小国空军将很难再现当年阿根廷空军的辉煌战绩。
综上所述，水面舰艇的中高空防空和低空防空之间的关系应该是这样的——中高空远程区域防空能力是水面舰艇防空作战的根基，在具备了完善的远程中高空防空能力后水面舰艇才有资本进一步追求中近程的低空防空能力，否则再强的低空防空能力也注定是空中楼阁，面对强敌来袭时将不堪一击。这也是为什么欧洲“小盾”舰在追求强大的低空反导、防空能力的同时，也不敢放松对中高空远程区域防空能力的追求，其普遍配备的大型远程警戒雷达就是最好的说明。这方面的反面代表仍然是印度海军。长期以来，印度海军的当家防空弹都是俄制“施基利”中程舰空导弹系统，最大射程在25～40千米之间，并不能有效地撑起印度海军的远程区域防空能力。印度海军最新引进的最大射程70千米的以色列“巴拉克”-8舰空导弹（配备于“加尔各答”号防空驱逐舰），也只能起到有聊胜于无的作用。印度海军至今仍未能建立起有效的中高空远程舰队防空能力，这意味着印度“神盾”舰即使是在面对我国轰-6这类突防能力较差的老旧机型时，也只能处于被动挨打而无还手之力的尴尬境地。如前文所说，轰-6作为一种中型轰炸机可以很轻松从高空投放滑翔制导炸弹，射程100千米左右的滑翔增程弹药对于印度“神盾”舰来说也属于一种“防区外打击武器”，更别提轰-6还具备挂载大型远程反舰导弹的能力。可见，“加尔各答”号在印度航母编队中是很尴尬的存在。在没有建立起有效的中高空远程区域防空能力以前，印度海军舰艇编队即使配备了航母与舰载机，也像空中楼阁一样没有根基，面对强敌的突击将是非常脆弱的。
所以，我国052C/D这样的“大盾”舰就是用来给我国海军先打好中高空防空的基础，在解决了中高空远程区域防空能力后再继续发展“小盾”舰、双波段雷达或者舰载预警机，进一步完善对低空目标的探测与拦截能力，这是一个两步走的过程，哪一步都不是多余的。而我国海军目前大量装备的054A护卫舰的低空防空、反导能力只是先解决了有无的问题，并不是我国海军的最终发展目标。此外，卡-31、直-18这样的预警直升机上舰也是目前我国海军加强低空防空能力的一个重要举措。我们可以看到美国海军并不热衷于发展“小盾”舰，其海军作战编队内清一色的由大型“宙斯盾”舰组成，这倒不是因为美国海军不重视低空防空，而是因为美国海军拥有强大的航母和舰载机力量，通过舰载预警机和战斗机建立的外围空中防线足以将大部空中威胁消灭在萌芽状态，只有少数“漏网之鱼”能够突破航母舰载机的空中防线，突入到美国航母舰队的内层防御圈内。而用于内层防御的“宙斯盾”舰在很大程度上只是用来补漏的，其防御压力相对来说要小得多。可见美国海军作为世界顶级海军，其很多发展理念都不具有普遍性，别国海军一般都是难以直接照搬的，也没有那个必要。而且美国海军也并没有忽视低空防空的重要性，只不过美国海军选择了一条与众不同的、理念更为先进的发展之路，那就是CEC协同交战能力，通过空中的预警机与水面的“宙斯盾”舰之间的协同作战，从而实现对低空来袭目标的超视距拦截。显然这是一种比“小盾”舰的作战理念更为先进的低空防空技术，其技术实现难度更高，对作战体系的要求也更高，目前美国海军CEC协同交战能力也仍然处于发展之中。当然，我国海军在将来也很有必要发展类似于CEC的超地平线低空拦截能力，不过在现阶段要实现这种能力还存在很大困难。我国海军目前服役和在建的航母数量有限，且没有搭载性能更强大的舰载固定翼预警机，仅凭借直-18预警直升机要实现中国版CEC的难度较大。直-18预警直升机不但在性能上与固定翼预警机存在较大的差距，而且搭载数量也很有限，在执行舰队防空预警任务后很难有余力再用于执行类似CEC的作战任务。
谈完“大盾”再谈“小盾”。欧洲国家选择发展“小盾”舰的意图是什么呢？我们可以看看那些发展“小盾”舰的国家，要么没有能力发展航母，要么就是只有发展中轻型航母的能力，并且对于这些小国海军来说，其在可见的将来并没有打大规模、高强度海战的作战需要，其未来面临的海上威胁相对较小。因此中美的“大盾”舰对这些小国海军来说就并不是一个合适的选择。虽然也有欧洲国家海军最终选择了美国“宙斯盾”系统，但要么选择的是“缩水”版的“宙斯盾”系统，要么就是从舰空导弹的载弹量上下手。比如挪威海军的“南森”级护卫舰虽然名为“宙斯盾”舰，但却只配备了数量有限的ESSM中程舰空导弹，并不具备远程区域防空能力，空打着“宙斯盾”的旗号却名不副实。对于欧洲的这些小国海军来说，它们也同样要面临中高空防空和低空防空之间的决择，不过这些国家更倾向于一次性解决问题，“小盾”舰就是这种思路的体现。前篇中曾提到过，“小盾”舰在利用X波段、C波段“小盾”实现较强的中近程低空探测能力后，再在舰体后部加装一部大型远程警戒雷达以实现中高空的远程探测能力，从而在一艘舰上实现了低空探测与中高空探测能力之间的平衡，一步解决问题，相对而言这是更为省钱省力的一种取巧方案，对国力有限的小国来说尤其具有吸引力。不过两样都会的结果必然是两样都不精。所以“小盾”舰两种防空能力都很稀松，中高空远程区域防空能力比不上“大盾”舰，低空防空能力虽强于“大盾”舰，但跟配备了舰载预警机乃至于CEC协同交战能力的海军相比又相差甚远。不过，“小盾”舰仍然是小国海军的理想选择，是符合小国国情的。这种各项能力比较均衡却又都不突出的“神盾”舰更类似于“独行侠”的角色。而且，这世界上没有航母或航母体系发展不健全的海军仍然占绝大多数，因此可以预见的是，“小盾”舰在今后还会越来越受欢迎，比造价昂贵且对作战体系要求较高的“大盾”舰更受小国海军的欢迎。不过“小盾”舰比“大盾”舰更受欢迎并不代表它就更先进。设想一下，如果所有国家的海军都有足够的实力发展大型航母舰队，那么很显然的是，能与航母相配套的“大盾”舰才是更合理的选择，“大盾”舰是一种更高层次的存在，是大国海军发展的必然选择。
此外，从未来发展与升级的角度来看，“大盾”也要比“小盾”具有明显的优势。“大盾”凭借相控阵雷达天线阵面大、T/R组件数量多的优势，在探测隐身目标、抗电子干扰能力以及抗饱和攻击能力等方面比“小盾”优势明显。尤其是在未来的高强度作战环境下，各国将会投入更多的包括隐身战机、隐身导弹在内的各类空中隐身目标，这将是未来各国“神盾”舰不得不面对的重大威胁。而且未来战场上的电磁环境也会更加恶劣，而“大盾”凭借巨大的相控阵天线阵面以及更高的发射功率，在对付隐身目标以及对抗电磁干扰方面具有天生的优势，并且其性能还有进一步升级的潜力。前文曾提到过，“大盾”的安装高度通常较低，因此“大盾”在进一步增大雷达天线阵面面积时对水面舰艇造成的影响相对较小，而“小盾”的安装位置过高，任何条件下的性能升级都可能会导致其尺寸和重量的进一步增大，从而对搭载的舰艇平台造成很大的影响。在这种限制下“小盾”的升级潜力将会非常有限，除非主动降低安装高度。但“小盾”的最大优势之一却又在于它的安装高度，降低高度则无异于自废武功。因此，“小盾”在升级潜力有限的情况下，虽然目前看来仍然堪用，但如果在未来面对更高强度下的作战环境时，“小盾”还能否为小国海军撑起有效的防空伞就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了。
◎美国AMDR有源相控阵雷达
正是因为“大盾”具备了更优秀的升级潜力，因此我们可以看到中美下一代“神盾”舰都将配备性能更强大的大型舰载相控阵雷达。我国“中华神盾”从052C到052D的升级过程中，346A型相控阵雷达的整体性能就比346型得到了很大的提升。当然，由于052D驱逐舰仍然处于和052C相近的吨位水平，所以346A型相控阵雷达的性能提升受到了平台基础的限制。而我国目前在建的055型大型驱逐舰就完全不一样了。055型驱逐舰的最大排水量据称达到了12 000吨左右，相比052C/D驱逐舰7000吨左右的排水量有了巨大的提升，这也将使055型驱逐舰具备了安装体型更大、更先进的大型四面固定相控阵雷达的能力。虽然目前055型驱逐舰配备的雷达性能尚未可知，但只要有了这个非常优良的舰体平台的支持，其配备的相控阵雷达的整体性能必将会比现有的346、346A型获得质的提升，这也是“中华神盾”在面对未来高强度作战环境下的必然发展之路。我们有理由相信，055型驱逐舰问世后，其配备的大型四面固定相控阵雷达系统将是有史以来最先进的“大盾”之一。当然，作为世界顶级海军技术强国的美国也没有停止脚步，美国人也在为他们最新的“伯克”3型驱逐舰研制AM？DR相控阵雷达。这种新型有源相控阵雷达将用来取代原有的AN/SPY-1D无源相控阵雷达，其雷达天线直径将达到4.27米，超过现有AN/SPY-1D雷达天线的3.66米。可以预见的是，AMDR雷达的整体性能也将比AN/SPY-1系列雷达有质的提升，美国海军的“宙斯盾”系统也将迎来新的发展机遇。届时，“中华神盾”将和新型“宙斯盾”系统一同成为世界海军范围内最强的两大“神盾”系统，而至于“中华神盾”和美国新型“宙斯盾”之间谁的性能更为强大，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德国“萨克森”级护卫舰是欧洲“小盾”舰的代表，图为其发射舰空导弹瞬间
作者：涂林峰
来源：《兵器知识》2017年第08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