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三十七分,接到朋友的电话,一听就是喝多了之后的鬼哭狼嚎。“为什么他不要我啊,我哪里不好?怎么办啊我过不去啊,怎么办啊……“
是再正常不过的失恋反应了。三月的上海虽已入春,凌晨还是霜寒露重,有些阴冷。当我赶到她在的地方,看到她穿的单衣蹲在路边,抱着手机对一个已经显示“拒收信息”的微信号疯狂发消息的时候,还是心疼又难受。
谁没有失过恋呢?可在那个当下,每个人也许都曾觉得,再也过不去了吧。可是,在无数个痛哭的深夜之后,或振作,或消沉,也都继续走下去了。然后有一天突然回头,发现那个人,还有那段时光,都已经沉进了沙河,回忆起来记忆模糊,不痛不痒了。
生活中还有很多我们曾以为再也过不去,却最终安然度过的事情,今天我们一起来聊聊这个话题,希望它们可以像初春的暖阳一样,治愈一整个冬天的冷冽。
“八楼的天台,是初三时我唯一可以透气的地方。”
高中的时候,得罪了一个女生,在她的煽动下,被班上所有女孩子孤立。那时候我简直一头雾水,不懂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那么多人都讨厌我。
冷嘲热讽是日常,还有更多生活上为难我的事情。上体育课的时候,女生做仰卧起坐需要用软垫,她们就在我坐下去的瞬间把垫子抽掉,我砰的一下就摔倒。晚上洗澡,她们会把热水阀关掉,让我突然洗到冰凉的水。诸如此类的事情太多了。
那时候已经快高三了,学习压力和人际的压力一起砸向我,我觉得喘不过气,觉得每一个人看我的眼神都像刀子一样满怀恶意。
我跟妈妈说想退学或者休学,妈妈反而觉得是我没有应对问题的能力,让我遇到问题要面对而不是逃避,不能被这些事情打倒。我又不敢跟老师说,我怕老师知道了指责她们之后事情只会变得更严重。
那时候,唯一让我觉得舒服的地方,是八楼楼顶的天台。走到顶楼,推开角落的一个蓝色小门,就好像可以触达一个没有人可以伤害到我的世界。就在这样我读完了高三,进到了大学,得益于新环境的治愈,我很少再想起这件事。
直到大学快毕业的时候,我同学转给我一篇那个女孩子最近写的骂我的文章,我没有愤怒,意外的还有点开心。能被一个人在心里惦记这么多年,一想到我就厌恶和难受,真的是难为她了。
当你觉得一件事过不去了,时间还是会一天天走下去,你也就总能走下去。有一天你会发现,你连当初痛苦的感受也想不起来了。那时你就拥有了一种更有力量的盔甲。
“高考而已,多大点事。”
不止我这样想吧,觉得高考就是“一考定终生”。哪怕不是终生,也重要到可以决定人生走向了(当然,现在想起来觉得太傻了)。
我高考前一晚,紧张到疯狂拉肚子,直接拉到了第二天,去考试的时候整个人都快虚脱了,然后就不出意外的考砸了,砸到比平时模拟低了四五十分。那是个什么概念呢,不是觉得未来的方向改变了,而是,未来没了。
那年暑假我拒绝了一切聚会,没办法去面对顺利升学的同学老师,整日待在房间里打游戏,也不和家人说话。那时候唯一还有点希望的事情,就是决定复读一年,总归还有机会。但事情没有最糟只有更糟,结果一年以后我考的更砸。查到成绩的那种心情,就好像被浸了无底的深渊,你连最后一颗稻草都没有了,一年以来支撑着你面对各种压力的支柱,不仅坍塌了,还顺势把你砸的粉碎。
书还是要读的,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我以为自己完了,但却在不知不觉的大学生活里,慢慢模糊了那次失败的刺痛。我去的虽然不是什么一流大学,但丰富的活动和社交很快让我有了对抗痛苦的武器,大学有各种各样的资源,可以去实习,可以旁听不同专业的课,可以参加各种活动比赛。
后来有个老师告诉我,只要你愿意学习和尝试,你还可以决定自己要成为什么样的人,而不是仅限于某大学这个标签。我慢慢就意识到,当年觉得灰暗到无法度过的时期,其实放在整个人生中去看,也就微不足道了。你是什么样的人不是取决于那次考试,而是你究竟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且是否为一直为此付出努力。
“最大的不幸和幸运,都降临在我的头上。”
四年级的时候,我被老师性侵了。因为我可能比同龄人发育的早,四年级的时候有比较明显的性特征了,他就会脱光我的衣服,在我身上摸来摸去,而且这样的事情,他对其他小朋友也做过。
但这件事对我造成的影响,在当年我并未有任何察觉,我也不懂它的性质有多么的恶劣。直到后来,我真正的完成了性启蒙,我才发现创伤已经永远留在了我的身体和心里。
它的严重之处还不仅仅在于性侵本身,而是那时我还经历着非常不健康的原生家庭伤害,它们一起作用在一个,心智发育、自我认同以及世界观建立都还未健全的孩子身上,以至于成长中我早早就出现了严重的抑郁情绪,有长期的自残行为和自杀尝试。并在二十多岁有了性行为以后,才发现自己在?上有严重的困难。原来,那么久远的一件事,对我的影响却是这样深。
我一度绝望的认为,它是终身无法消弭的创伤,直到今天,我对你讲出这个故事,我可以毫无波澜的说,它真的过去了。
在整个治愈过程里,我是极度幸运的。虽然受到了各种毁灭性的伤害,但我在社会价值和自我发展的路上一直未曾偏离。本科毕业后我去英国留学,阅读了大量关于儿童性侵犯的文献和案例,这个过程中不断深入的理解自己和引导自己面对。
我主动去看心理医生,在治疗过程中反复和医生讨论这些经历。医生引导我切换了看待这件事的视角:曾经我更在意“它发生过”,而后来我学会了更看重“它过去了,我度过了它“。医生说,你是一个幸存者,曾经你那么小都幸存了下来,在你未来的人生中,你也将会有力量从任何困难中幸存下来。
在漫长的康复过程中,我理解自己过得了全球顶级的康复资源。我认为上帝让我曾经历过黑暗的不幸,但也给了我平常人难得的幸运。你看,一个如此支离破碎的我,到如今可以重塑和变得如此健康快乐,这个世界,总会好的吧。
“没错,90后已经开始离婚了。”
离婚的原因有什么?很多人说,是因为相处时间不长,不够了解。也有人说,是因为感情基础不牢,容易吵散,也可能识人不明,找的人不靠谱。
可是我和我前夫,从初中开始恋爱,到后来,一起去法国读书,毕业,工作,整整14年,度过了超过我一半生命的时间,还是在18年选择了离婚,分道扬镳。
我留在了法国,他回国,也许此生再不复相见。原因可能也很难归咎于某一点。也许就是骨子里的不合适,很多日常的矛盾,看似解决了,其实都是压制在这些不合适的本源之下,日积月累一步步恶化,其实已经走远了,只是眷恋着那些曾经、谁都不肯承认罢了。
我们本以为用一纸证书可以重新把两颗疏远的心拉拢到一起,这是我们为十几年感情做的最后的努力,可这只是治标不治本而已。
他走以后,我开始每天需要服用大量的抗抑郁药物才能勉强入睡,情感的冲击和生活上的不适应,让我每天都精神恍惚,甚至会出现幻觉,酗酒,自杀,不间断的给亲人朋友打电话。同时期还有巨大的工作压力,我的工作性质要求我必须保持精神高度集中,而这种强行集中后随之而来的是轰塌式的情绪崩溃。
对,我也曾以为,我永远过不去了,或者,至少在几年,十几年的时间里,我都难以抽离出这一次伤痛。可一个像阳光一样的男生,突然的就闯进了我的生活。我向他吐露了自己严重的状况和糟糕的经历,而他愿意接纳这一切,陪我慢慢治愈。
我不知道是否可以和他走到最后,但如今在他的陪伴下,我确实慢慢好转。你终要相信,命运不会永远的对你友善或者残忍。而真正治愈一段感情的不是时间,而是更好的照顾和更幸运的相遇吧。
“只要你过的幸福,喜欢谁,随你。”
我记得那是七月的夏天,午饭后我正在收拾碗碟,儿子站在厨房门口对我说,妈妈你洗完我有话跟你说。然后,他就跟我坦白了自己喜欢同性这件事。
我大概愣了有几分钟的时间,晴天霹雳一般,但没有歇斯底里,没有疯狂指责,因为我根本无法相信这是真的。可他看着我难以置信的眼神,又重述了一次:“不用怀疑了,确认过了,我真的喜欢男生。“
对我们这代人来说,这简直就是无法面对的事情。那他以后怎么生活,一辈子不结婚吗?当别人都觉得他是异类的时候,他怎么面对别人的眼光?我知道这种事其实挺多的,但怎么就偏偏发生在我们家里了。为什么偏偏是我自己的儿子得这种病?
那时候我真的有了绝望的感觉,于是我开始尝试过各种办法去改变他。起初,我觉得他有这种想法,可能是和身边的男性朋友太熟悉走的太近,所以就想着鼓励他多接触接触新朋友,说不定就对女孩子动心了,很频繁的和他谈心,总觉得是可能学习压力太大了产生的影响,还找了心理医生。他倒也配合,但到现在我不得不承认,根本就没用。
反过来,在这个过程中,被治愈的可能是我。因为这件事,我和儿子的接触比从前多了很多,他会给我讲很多自己纠结的情绪,也会告诉我感到快乐的瞬间,还有很多很多实际生活中同性恋的例子。
我开始慢慢的,不再那么极端的无法接受这件事。直到今天,我几乎没有了要去改变他的想法,看着身边结婚离婚的人那么多,抑郁自杀的孩子那么多,什么样是正确的,什么样的情感是幸福的,没人可以说得清。
我好像也就没有什么的执念了,路是他自己选择的,只要自己过的足够开心,身体健康,喜欢谁,和谁在一起也不是太重要的事情。
写到这里,我想对所有遭受创伤,或正处在伤痛里的人说,请你一定相信,人生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没错,生活总是在各处都框设障碍,带给我们消沉和阴郁的情绪。我们很容易一时间觉得影响很大,很难过去。
但其实,那只是我们在那个当下过于沉浸进去了。而其实被情绪淹没得时候,什么都不用想,简简单单好好睡一觉也会觉得好很多。
中学时考砸的一次重要考试,工作后犯了一个被老板责骂的大错,一段再也回不去的感情,那些当时我们觉得那天崩地裂,摧毁性的大事,往往在一段时间以后,连当时有多难堪,多难受都不记得了。
人就是这么健忘,只要你还活着,只要时间还在继续走下去,你总会忘记这一切。
感激上天,为我们每一个人,都准备好了这种遗忘的能力。